第282章 黑暗 （※注意忧郁）

这世上有人得天独厚，也有人一无所有。

这种事我打从一开始就知道了。

眼前这个小学生，说话的语气悠哉悠哉。

很普通。

我这个小学生，对这种“普通”感到憧憬，于是开口说话。

我的“普通”得到了“普通”的回应。

太好了。

看来我的“普通”和“普通”是一样的。

这次也顺利地打成一片了。

我是“普通”的。

这么一想，我就安心了。

我心中有着对“普通”的渴望、憧憬、欲望。

我有自觉，自己体内养着某种连自己都觉得异样的东西。

小时候。

我有一段时期，同年级学生，应该说同班同学不经意说出的话，一直在我脑中挥之不去。

那是很有名的问题，堪称至高无上的难解命题之一。

这世上到头来，究竟是金钱重要，还是爱情重要？

对于这个命题，现实主义者会回答金钱，浪漫主义者会回答爱情。

也有人认为，两者都是回答自己需要的东西。

的确，人类是种贪得无厌的动物，这种意见肯定没错，说中了本质。所以我要投这一票。

等等哦？

既然如此，现实主义者的心中充满爱，浪漫主义者则是高收入者吗？

这恐怕是错的。

这是怎么回事？小时候，我每天都在思考这种无关紧要的事。

我一边漫不经心地听着班上同学谈论类似的问题，一边随口附和。

金钱买不到真正的爱。

但是爱填不饱肚子。

这么说来，这些人当中有多少人知道我的遭遇？

有多少人能够理解？

拥有金钱和爱的人。

能够理解没有金钱和爱的人的心情吗？

或者，能够理解没有爱和金钱的人的心情吗？

到头来，有多少人能够想象得不到任何东西的人的心情？

虽然我也不知道答案。

我曾经思考过这个不可能想通的问题。

但是，思考迟早会停止，或者得出结论，结束对自己的提问。

世上存在着拥有者和匮乏者。

——到头来，我是匮乏者。

我从出生开始就没有钱，也没有爱。

当然，从更广阔的视野来看，这种事情可能很常见。

如果离开这个相对富裕的国家，应该到处都是和我一样，或者比我更悲惨境遇的孩子吧。

现在，世界背面每六秒就有一个孩子死去。

要怎么做才能幸福呢？自己到底是“拥有者”还是“匮乏者”——我甚至没有思考过这样的问题。

人们在既不幸福也不不幸的状态下死去。

要说我不羡慕——那是骗人的。

虽然很不谨慎，很糟糕——但这就是我的真心话，所以也没办法。

相反，意识到自己不幸之后，就很难受。

会开始比较别人的幸福和自己的不幸。

重点在于，不是比较别人的不幸和自己的不幸。

看待事物的尺度会变得扭曲。

用扭曲的尺，扭曲的认知，衡量自己和他人，面对事物——或者不再面对人和事物。

『为什么要哭啊！吵死了！』

『想哭的是我啊！！』

一个，又一个。

背上的伤痕越来越多。

即使是美工刀，只要切得深一点，也会流血。

伤口一动就会裂开。

即使是剪刀，只要刺下去，也会伴随着暂时无法动弹的疼痛。

刺伤会一直隐隐作痛。

我花了很长时间才忍住疼痛，没有哭喊，装出若无其事的样子。

毕竟，伤口在看不见的地方。

我用涂药的指尖，无数次地挠着患处。

我自己也无法确认，只要穿上衣服，谁也不会知道。

不知是幸还是不幸，这并没有夺走我最后的希望，所以我无能为力。

『你那是什么表情！？』

『像那个男人一样——我要打你了！』

『不准顶嘴！』

脸颊好痛。从眼前划过的指尖，微微地抚摸着眼球附近，所以眼睛也痛。

好痛——虽然很痛，但是。

即使如此，她对我来说也是亲生母亲。

是我唯一的家人。

总有一天，如果有什么契机，或者自己制造契机，那个人或许会对我微笑。

或许会像绘本里那样，温柔地抚摸着孩子的头，对我倾注慈爱。

所以，无论多么痛苦。

无论内心被寒风吹得多么冰冷，变得多么粗糙。

『——你这！』

我都无法憎恨她。

『为什么——！』

我怎么可能恨她。

『为什么不是那个人，而是你，只有你留下来了——！』

对孩子来说，父母是信仰和依赖的对象。

会关心自己的巨大存在，是必要的温暖。

也就是说，我确实——

只有我，确实爱着母亲。

『为什么——！』

我无法呼吸。

『为什么——！』

从正上方倾注而下，撼动耳朵的怨恨之声。

爱不会得到爱的回报。

原本看得见的光芒，不久开始闪烁。

『为什么——！？』

视野忽明忽暗。

时而发光，时而消失。

时而消失，时而发光。

宛如星星闪烁的夜空。

好美。

我像鱼一样嘴巴一张一合。

『住口！别叫我妈妈！』

可是，你是母亲。

是我唯一的血亲。

没错吧？

妈妈？

『住口！别叫我妈妈！』

光。

希望之光。

快消失了。不要消失。

我不希望闪烁的星星消失。

我伸出了手。

『我不会住口！』

手被拍开了。

即便如此，我的嘴还是动了。

那时，我可能又说了什么。

只是，不记得了。

但是，我的嘴确实动了。

『……！？』

看到怪物的眼神。

看到怪物的眼神。

看到无法理解的东西的眼神。

和察觉到我的“普通”绝对不是“普通”时，同学们的眼神一样。

『什、什么……什么啊………………』

压在我身上的重量消失了。

并不是流泪的母亲挪开了。

没错，是因为我的身体逐渐失去感觉，所以才这么觉得——不，只是什么都感觉不到了。

——好困，我这么想。

『——！？！？』

被困意侵袭的我喃喃自语，母亲又吓了一跳。

不知何时，我再也看不见在我视野中闪烁的星星了。

『为、什么………………』

是吗？已经没有光了。

在闭上眼睛之前，光就消失了。

真是奇怪。

我无法抵抗困意，闭上了眼睛。

………嘛，没什么大不了的。

只不过是这个世界上随处可见的一个故事。

即便如此，对我来说也是独一无二的联系，所以我―――嗯？

夜子酱……？

喂ー。

夜子酱？

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