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不、给

夜色像墨一样，无声地浸染了窗外的天空。迟映余的出租屋里，那盏环形补光灯又一次亮了起来，投下一圈柔和而清晰的光。

七点半，分秒不差。ID为“H”的直播间准时开启。

屏幕前的沈洄几乎是立刻就点了进去。

他今天一整天都处在一种焦躁和期待交织的情绪里，做什么都心不在焉，手机每震动一下，他都会立刻拿起来看，却一次次地失望。

现在，她终于出现了。

还是那件白色的毛衣，那头淡金色的长发，那张在冷白光下显得愈发干净的脸。

“晚上好。”她的声音透过电流传来，清清淡淡的，像一杯冰水，“今天的内容是口红测评。”

她说着，便从桌上拿起一个精致的收纳盒，打开来，里面整整齐齐地码放着十几支不同品牌、不同包装的口红。

口红测评？

沈洄皱起了眉，靠在沙发上，心里生出一股无名火。他等了一天，就为了看这个？女人涂嘴巴的东西，有什么好看的。

他烦躁地抓了抓自己那头惹眼的红发，几乎想立刻退出直播间。

迟映余没有理会弹幕上零星飘过的“姐姐晚上好”，她从那一排口红里，抽出了一支黑色方管的。

“第一支，是TF的黑管80号，一个很经典的红棕色。”她把口红凑到镜头前，让观众看清它的膏体和色泽，语气平淡得像在介绍菜市场的鸡蛋。

沈洄不耐烦地撇了撇嘴，但视线却不由自主地被吸引了过去。

他看到她拔出管身，旋转出那截暗红色的膏体。然后，她微微低下头，那双漂亮的总是没什么情绪的眼睛，专注地看着自己手中的镜子。

她的嘴唇微微张开，露出一点点贝齿的边缘。那唇形很好看，唇珠饱满，唇线清晰，像一朵含苞待放的没有颜色的花。

然后，那支口红，就那么轻轻地贴上了她的下唇。

膏体是柔软的，带着一点点油脂的光泽，顺着她的唇线，从左到右，一笔划过。

那暗红的颜色，瞬间就在她淡色的唇瓣上铺陈开来，像是在一张上好的宣纸上，落下了一笔浓墨重彩。

沈洄的呼吸，在那一刻，停住了。

他看着她涂完下唇，又开始涂上唇。

她的动作很轻，很慢，仿佛在进行一项极其精密的神圣的仪式。

那支口红的尖端，细致地勾勒出她完美的唇峰，像一个画师，在为他最得意的作品，点上最后一笔睛。

涂完了。

她抬起眼，对着镜头，轻轻地抿了一下嘴唇。

上下唇瓣相触的瞬间，那颜色便均匀地晕染开来，变得更加饱满、更加浓郁。那暗红的色泽，衬得她本就白皙的皮肤，有些刺眼。

然后，她做了一个让沈洄浑身血液都冲上头顶的动作。

她伸出一点点舌尖，是粉色的，轻轻地慢悠悠地，舔了一下自己的嘴角，仿佛那里沾染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溢出的色彩。

直播间里安静了一瞬，随即弹幕像疯了一样地炸开。

【我操……】

【我人没了……姐姐，你是在测评口红，还是在测评我的定力？】

【@阿洄 送出一座梦幻城堡】

【榜一大哥虽迟但到！】

【这谁顶得住啊！我一个女的都快弯了！】

沈洄面无表情地刷着礼物，眼睛却死死地盯着屏幕。

他感觉自己的喉咙很干，心跳快得像是要从胸腔里撞出来。

他脑子里一片混乱，只有一个念头在疯狂地叫嚣着。

那支口红……如果换成是我的嘴呢？

“谢谢阿洄的城堡。”迟映余的声音将他从危险的幻想中拉了回来。

她看了一眼屏幕上绚烂的特效，语气依旧平淡，仿佛那不是五千块钱，只是一个普通的表情符号。

她拿起一张卸妆巾，慢条斯理地擦掉了嘴上的颜色。

那浓郁的红棕色，在她唇上被一点点抹去，最后留下一片被反复摩擦后微微泛红的湿润的唇瓣。

这个过程，在沈洄看来，比涂上去时更加色情。

“第二支，是YSL的小金条21号，复古正红色。”

她又拿起一支新的口红，重复着刚才的动作。

这一次，是更加鲜艳、更加具有攻击性的正红色。那颜色涂在她唇上，像一道新鲜的靡丽的伤口，又像一颗熟透了的等待采撷的樱桃。

她涂完，又对着镜头，用指腹轻轻地按了按自己的嘴唇，展示着口红丝绒的质地。

那白皙的指尖，和鲜红的唇瓣，形成一种触目惊心的极致的对比。

沈洄感觉自己快要疯了。

他想把自己的手指，替换成她的手指，去感受她嘴唇的温度和柔软。他想用自己的嘴，去吻掉她唇上那碍眼的红色，尝一尝她到底是什么味道。

【@阿洄：操，给我舔舔。】

他几乎是无意识地，打出了这行字。

发出去的瞬间，他就后悔了。

这话说得太粗俗，太直接，像个没见过女人的毛头小子。

他的家教也不允许他说出这么冒犯女孩子的话。

他立刻想撤回，可那条弹幕已经混在了一片“啊啊啊啊”的尖叫声里，被顶了上去。

直播间的弹幕又一次停滞了。

所有人都看到了榜一大哥这句粗暴的发言。

沈洄的脸颊“腾”地一下烧了起来，又羞又怒。

而屏幕里的迟映余，在看到那条弹幕时，手上的动作，微微停顿了一下。

她抬起眼，看向镜头。

那双涂着鲜艳正红色的嘴唇，微微地、向上翘起了一个极小的弧度。

然后，她拿起卸妆巾，在擦拭嘴唇之前，对着镜头，用口型无声地说了两个字。

“不、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