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干嘛了?”楚子寒看了看两人,“两只……熊猫?”
路明非和他的红发师姐两个人各自顶着两个大黑眼圈,大眼瞪小眼。
“坐在女寝旁边吃美国风。”诺诺打了个哈欠,随手戳了戳站着都快睡着的路明非,“好吧,其实就是时差没倒过来。”
“昨天白天自由一日太容易兴奋过度了,睡不着很正常。”楚子寒将一个无针注射器递给路明非。
“大师姐,这是啥?”路明非接过,玻璃管内注满了红色的溶液。
“刺激龙性的药剂,在手腕上打就行了,能帮你度过考试,剂量小,不会失控,试验品,只有一支,考试时再用。”
“这种不算作弊么?”
“能够激发龙性和言灵的都不算作弊,3E考试想作弊还蛮难的。”楚子寒拍了拍路明非肩膀,“加油,好好努力,我相信你一定能通过。”
冰山学姐如此近距离的鼓舞在卡塞尔似乎也颇为少见,路明非能感受到不少从他们身边路过的学生投来惊奇的目光。
“大师姐你那么帮助我我会很不好意思的。”路明非捧着注射器的手开始颤抖,这真是礼轻……不对,礼重情也重。
“拿稳了,目前我们研发团队就搞出来一支。”楚子寒说,“免费给你的,要是想报答就加入狮心会吧。”
路明非感动得涕泪纵横,然后被诺诺从后面狠狠地拍了下屁股。
“李嘉图,加入学生会。”盯着熊猫眼的诺诺一脸认真地看着他,语气不容推辞。
“额……”路明非看了看冰山学姐,又看了看红发师姐,忽然有一种被夹在冰与火之中危机感。
楚子寒却没有难为他:“学生会也邀请你,挺好的,顺从自己心意自己选,如果没加入狮心会也不用内疚,药剂不用你还人情,只是后面的药剂就需要你买了。”
路明非感动得稀里哗啦,看了看旁边,诺诺玩着手机,一幅装作没有听见楚子寒开出大额支票的样子。
“考试快开始了,加油。”
冰山学姐挥手道别,路明非招着手,手里的药剂被诺诺伸手拎走,放在太阳底下端详了半天,又丢回给了路明非:
“无生产日期、无质量合格证以及无生产厂家,谨慎使用。”
“被拐到艾美莉卡的我配起来岂不是特别合适。”路明非郑重地收好。
“对对对,我拐的你,所以还不乖乖跟师姐走。”诺诺揪着路明非的鼻子往前大踏步前进。
“师姐你去干嘛,你也要考试吗?”路明非踉踉跄跄地跟上。
“我负责监考。”诺诺忽然松了手,路明非猝不及防差点撞上,抬头看见诺诺瞪着自己。
“说起来,你是不是叫我师姐,叫楚子寒大师姐?”诺诺露出危险的笑容。
“我昨天跟她聊天的时候不知不觉就这么叫了。”
“改了吧。”诺诺没有商量的语气。
路明非沉思了一下:“大姐?”
“欸,小弟。”伸出手把路明非头揉成鸡窝,配上大黑眼圈,路明非现在看着像是足不出户的宅男,诺诺却满意地点了点头,“以后就这么叫,不许改了。”
小弟路明非被大姐陈墨瞳拎到了图书馆,接着就分别了,路明非自己摇摇晃晃上了二楼的教室,在门口遇见了从厕所归来的诺诺,她明显化了妆容,将黑眼圈掩盖不见,换上了牛仔裤和一双似曾相识的、紫金色玛丽珍鞋,看起来艳丽极了,和他站在一起就像两个世界的人。
面容精致的诺诺冷着脸抱着试卷站在门口,平平淡淡扫了他一眼,路明非心里一阵悸动,接着是惘然,诺诺太精致了,跟她说垃圾话说多了,忘记了她是那个常常比苏晓樯还要耀眼的妖女,那个一脚踹开影院大门的天使,即便陪着他在外面吹了一晚冷风,也不会在众人面前掉分,和牛逼完了依然像个没头苍蝇一样的他完全不同。
没头苍蝇排着队到了天使面前,惹得她皱眉:
“学生证呢?”
“啊?”
“拿好了。”诺诺自己掏了出来,“一共花费三千七百五十美元。”
路明非接过学生证,一脸震惊:“三千……你吃了撒金箔的冰激凌吗?”
“愣着干嘛,到你座位上去,快开始了,监考老师是风纪委员会的曼施坦因教授,我负责收答卷。”
诺诺拍着路明非的屁股,把他推进了教室,然后冲他做了个鬼脸。
路明非揉着可能红了的屁股,一边找座位一边想,反过来说,是不是意味着天使忙完了私下里依然可以陪他吹夜风吃冰。
他目光搜索着,撞见了在教室讲台上坐得笔直的曼施坦因教授,他冷冷地扫了路明非的屁股一眼,看了一眼腕表:
“全部人到齐,现在宣布考试纪律!”
“作弊是绝对禁止的,违反者会被取消一切资格!不要试图偷看别人的试卷,摄像头覆盖了整个教室,没有任何死角!也不要试图携带电子通讯设备,无线电波在教室里也是被监控的!我知道你们都是天才,但我可以告诉你们,比你们更加天才的人也曾在这个教室里考试,你们现在能想到的作弊手段,都有人尝试过……”
曼施坦因教授抑扬顿挫,威风凛凛。
每个人的座位前都有名牌,路明非的名牌是“李嘉图·M·路”。
路明非愣了一下,意识到这就是他正式的英文名了。他抬头看见诺诺双手抱在怀里,侧过头,百无聊赖地眺望窗外。
那些名牌是诺诺设的,这个世界上她是第一个叫他“李嘉图”的人,诺诺随口起的。这是个很任性的女孩,她叫他李嘉图,就一直叫。
他也侧头看向窗外,忽然发觉今天是个好天气,初升的太阳升到云层上方,阳光贴着云平铺而下,在胡桃木的课桌上投下窗户的影子,整个教室里有一层淡淡的绯色。
路明非心里微微一动,可能是好天气驱散了他的坏心情,也可能使他第一次有了自己的英文名字。
“那就……李嘉图吧。”他在心里说。
这是他在卡塞尔学院正式的第一天,看起来是好兆头,他忽然觉得自己在这里还能混,不禁龇牙笑了起来。
他想起还完全不知道这一届有什么新生,于是伸长了脖子四处张望。
这些学生看上去来自世界各地,不同的肤色不同的脸型,一色的卡塞尔学院校服,很有几个漂亮女生,看起来赏心悦目。
“我叫奇兰,新生联谊会主席,路明非,很高兴认识你,我们的‘S’级,能为我签个名么?”右手的男生转过身来和他握手。
男生看似是个印度人,长着一张英俊的脸、漆黑的卷发和黑白分明的眼睛,像是宝莱坞歌舞片里的男星。
“我么?”路明非第一次被要求个人签名,不禁有些得意和羞涩,“我字写得很差。”
奇兰把笔和一个记录本递到路明非的手中,路明非盛情难却,在上面留下了自己鳖爬般的笔迹。
“希望能邀请你加入新生联谊会,我们……”
“好了先生们,现在不是社交的时间。如果你们没能通过3E考试,你们也就不用在本学校培养人际圈了。”曼施坦因教授打断了奇兰,“正式开始之前请关闭手机,和学生证一起放在桌角上。”
各种各样的关机声响遍教室,只有路明非没事可做,在他十八年的人生里,他只短暂的拥有过一部N96。
他偷眼打量着别人的手机,有些自惭形秽,思考着如果真能通过这场考试,应该从他的奖学金里提一笔钱给自己买台手机。
这时候他看见那个前面伸出一只近乎透明的手,把一台昂贵的Vertu手机推到桌边。
路明非第一次亲眼看到这种手工打造的顶级手机,一台要卖至少几万人民币,他想多看几眼,视线却被手机的主人拉了过去。
那是个娇小的女孩,坐在角落里,背对着路明非,肌肤白得发冷。
脱下校服外衫之后,穿着低领的白色T恤,一头颜色淡得近乎纯白的金发编成辫子,又在头顶扎成发髻,露出修长的脖子。
整个人素得像是冰雕。
路明非心里一跳,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可他知道自己不可能认识这样的女孩,十八岁前他见过的金发女孩屈指可数。
黑色的幕墙无声地从雕花木窗的夹层中移出,所有窗口被封闭起来,教室里的壁灯亮了起来,诺诺沿着走道发给每个新生几张A4纸大小的试卷和一只削好的铅笔。
试卷上一片空白。
周围一片倒抽冷气的声音。这张空白的试卷出乎所有人意料,有人举起手来。
“不必怀疑,试卷没有任何问题。我会在教室外,有什么问题可以提问。讨论是不禁止的,只要你们不抄袭别人的答案。”曼施坦因教授说,“祝你们好运。”
曼施坦因教授和诺诺退出了教室。
随着门的关闭,学生们左顾右盼、交头接耳,仿佛热锅上的蚂蚁,满脸都是白日见鬼的神情。
他们无法抄袭别人的答案,连试题都没有的考试,答案从何而来?
这时候,播音系统居然开始放一首劲爆的摇滚乐,Michael Jackson的《Beat it》。
学生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全都傻了。
路明非抬头看天,天花板上啥都没有,但是他注意到了自己被诺诺糟蹋成鸡窝的发型,随着惯性一跳一跳的,像一个黑色蝉蛹,心里一动,在白纸上开始写字。
“不愧是新生里独一无二的‘S’级,你的镇静再次证明了你的能力。”奇兰在旁边说,“我还全无头绪,也许我没法通过3E考试,那样的话我有件事请托你。”
“不不,我只是在自言自语。”
路明非确实是在自言自语,昨晚诺诺和他聊天时说起过,想要借助龙性通过考试,可以在白纸上写下对于“自己”的提示。
“我希望您能领导新生联谊会。”奇兰看不懂路明非鬼爬的字迹,便自己展开话题。
“领导?”路明非觉得这件事跟他不沾边。
“狮心会和学生会都在新生里拉人,但我们新生不该分散,我一直相信我们会给这个校园带来新的气息,只是我们缺乏一个像恺撒或者楚子航那样的领袖,我的能力不足,但是你可以!”奇兰说。
“不要忽然摆出托孤的表情好么?你让我觉得你是白帝城里的刘备而我是诸葛亮,但是我只是个路人甲啊!”路明非摆手,什么新气息跟他有一毛钱的关系么?
奇兰沉默了一会儿,瞳孔中露出失望的表情来,眼泪涌出眼眶,无声地流下。
路明非心里一抽,“兄弟你别哭,有事好商量……我虽然也知道刘备一哭就哭得诸葛亮出山了,但是你也别扑进来就哭……我想跟你说诸葛亮住我隔壁,我真的只是路人甲。”
“原来是……这样的。”奇兰依然流着泪,流露出淡淡的笑。
“你终于领悟了,那么出门走好。”路明非说。
奇兰抹去泪水,黑白分明的眼中透着沉重的、穿透时间的悲哀,他不再管路明非,低头在白纸上做素描,笔尖沙沙作响,扭曲的线条仿佛迅速生长的密林。
他一面低声抽泣,一面走笔不停,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他是在写遗书。
“他不是领悟了,他是……产生了灵视!”路明非忽然明白了,扭头四顾。
学生都不再交头接耳了,教室里气氛诡异。
有些人呆呆地坐着,好像新死了全家;有些人则在走道里拖着步子行走,眼睛里空荡荡的,仿佛走在汨罗江边的屈原或者其他什么行尸走肉;
一个女生跳上讲台,在白板上不停笔地书画,大开大阖,可她没有意识到笔油早已用完了;
一个妩媚的女孩高喊一声哈利路亚,满脸欢欣雀跃,翩翩起舞,看得出来她练过,舞姿曼妙,但令人毛骨悚然的是,她并不是在跳独舞,似乎有个空虚的男人握着她的手和她共舞,她向着那个看不见的男人投去脉脉深情的目光。
学生们群魔乱舞,互不干扰,一个个自得其乐,看得路明非直冒冷汗。
世界疯了,却没带着他一起疯。
唯有一个例外,就是那个冰雕般的女孩,群魔乱舞中,只有她静静的,腰背挺直如细竹,和路明非一样正常。
正常得有点奇怪。
“按时间看,共鸣已经出现了吧?”富山雅史满脸紧张,提着医疗手提箱站在教室外,“我准备好了,如果精神冲击太严重,随时可以进去急救。”
“应该支持得住,这一批遴选的学生素质看起来都不错,”曼施坦因教授说,“对了,诺诺,我想起你3E考试的时候很平静啊。似乎‘灵视’对你而言一点都不新鲜。”
“因为我第一次‘灵视’发生在很小的时候,3E考试时我已经习惯了。”诺诺说。
“第一次‘灵视’是什么?”
“我妈妈躺在床上,一个影子走过来抽走了她的灵魂,她死了。”诺诺说。
“哦?真实感那么强的灵视真是罕见啊,多数人看到的只是杂乱无章的线条和一些难以描述的人脸。”曼施坦因教授有些好奇。
“比你想的还真实,我不但看见有人带走了我妈妈的灵魂……而且看清了那个人的脸。”
诺诺靠在墙上,侧头看着走道尽头,低声说。
路明非视线模糊了一下,看不清他人的脸,他只能听到他的身边,奇兰疯狂答题的声音,笔尖与白纸的摩擦刷刷刷,不停歇的自言自语,始终垂泪微笑,非常悲伤,念叨着跟路明非痛说革命家史,说起他小时候生在昆士兰州的一个贫民区,父亲是个酗酒的印度医生,经常打骂他和母亲,说起他可怜的外婆在屋后种的石榴树,在石榴还没有成熟的时候外婆就死了。
路明非被他烦得不行,又不好打断他,因为这位新生联谊会的会长感情太过真挚,让他不忍心,最终他选择了无视对方,在周围一片喧闹声中慢慢放下了空空的注射器。
他摸了摸刚才注射的地方,一点伤疤都没有,要不是注射器重溶剂真的空了,他都要怀疑自己到底有没有注射成功。
他眨了眨眼,视野清晰了一些,前面那个腰背挺直的少女身形在他眼中变得明显,他有点难以置信,这教室里除了他还会有第二个正常人,难道还有第二个“伪龙族血统”的家伙混进来?
一个人坐在少女背后课桌上,正看着路明非。
那是个长得乖乖的女孩,晃悠着一双腿,脚上穿着白色的方口小皮鞋,皮鞋和西裤中间露出的缝隙可以看见她那牛奶般的雪白皮肤,一身黑色的小西装,戴着白色的丝绸领巾,一双颜色淡淡的黄金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