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姐好啊。”路明非敬礼,“雯雯好。”
“诶哟,雯雯,真亲近。”诺诺笑嘻嘻。
“没有的事。”路明非一脸严肃,“我们是纯洁友好的学伴关系。”
“也没人说你不是啊。”诺诺翻了个白眼,“别自爆了行不行。”
“路明非你来找我们吗?”陈雯雯推了推诺诺,示意她别讲了。
“她来夜闯女寝。”诺诺撇嘴,不领情,“肯定对你们的内衣别有用心,我看动漫里都是这么写的。”
路明非觉得自己一定是脑子抽了才会深更半夜还想来找陈雯雯聊一聊,他点头哈腰倒退着离开:“师姐健康,师姐吉祥,师姐你们慢慢聊我先走了哈。”
“你不想跟我多聊聊吗?”陈雯雯小声地说,小声得像是附在他的耳边,“……明非?”
诺诺斜了她一眼。
路明非打了个哆嗦。
诺诺从宿舍别墅前坐着的高台一跃而下,拍了拍手:“你们慢慢聊,我去买冰激凌吃。”
“哦哦。”路明非点点头,发现诺诺站在了他的面前。
“给钱。”诺诺扬了扬下巴。
路明非手忙脚乱掏学生卡,被诺诺一把抢走了,后者只还给他一个潇洒利落的背影,他挠挠头想叫她别多花,但是欠钱的人没人权,只能默默地看着债主大摇大摆地离去。
债主大摇大摆地走回来,仰起头俯视他。
“师姐咋了。”路明非挠挠头,“我没现钱。”
“还人冰激凌记得要自己买自己做,才有心意。”诺诺语重心长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师姐在教你泡妞技巧。”
说完她就走了,这次没有回头。
直到地平线吞没那头酒红色的长发,路明非才回过头注视高台上一袭白衣的身影,异国的星空明亮,但今晚月亮不圆,偏重的夜色里陈雯雯的裙摆分外吸引人,她像是夜风中摇摆的小白花,在影子的跟随下一晃一晃雪白光滑的双腿。
陈雯雯拍了拍旁边:“不来坐吗?”
路明非一屁股坐下了,臀部还能感受到些许诺诺留下的温热,这种温热让他回忆起了那个拥抱,那个同为他和师姐的初拥,脸不自觉地烧起来,还好夜色浓重帮他掩饰了过去。
陈雯雯依旧在一晃一晃着大腿,也没看路明非,低着头看着自己摇摆如秋千的影子:“晚上过来有什么事吗?”
“……在这住的还习惯吗?”路明非动了动嘴巴。
陈雯雯看了他一眼。
路明非想抽自己大嘴巴子。
“你怎么知道我住得不习惯。”陈雯雯轻声说,“仅仅第一天,我就睡得很不安稳,这你也知道啊……”
路明非咽了口唾沫,突然在想自己是不是小灰羊,而陈雯雯是大白狼。
“那,那当然嘛。我也是,睡得不安稳才出来走走的。”
“美国的空气真陌生,比国内多了股味道。”陈雯雯说,“像是海风,像是这里特产的果实香气,但闻着就是很不习惯。”
“国内的空气是什么味道?”路明非问。
“不知道,形容不出来。”陈雯雯停止了双腿的上下晃动,开始左右腿分开,碰撞——“路明非觉得是什么味道。”
“我只记得我回家那条小区路上,老是飘着饺子面皮味,醋味,麻婆豆腐味,青椒炒肉味……”路明非很不好意思,“是不是有点俗。”
陈雯雯转过头看着他,露出微笑:“你帮我形容出来了。”
夜风吹来,吹起陈雯雯额前的碎发,流动的发丝如同背景,将陈雯雯的笑衬得像一幅3D特效画作,仿佛一个文艺复兴时期留住的美经过21世纪的科技渲染,跳出画框走到他面前来。
路明非错开视线:“雯雯你怎么来的?说起来你飞机上的伤,是怎么回事?”
“雯雯?”陈雯雯笑着凑近了一些。
路明非后知后觉,嘴巴里的词好像不听他使唤。
陈雯雯没逮着往下抓,上半身稍稍远离了一些:“在家里被骂了啊,被打了一顿,不过好歹是出来了。”
陈雯雯轻描淡写地撇过,路明非总感觉浑身不是滋味一样,他皱了皱眉头:“能跟我讲讲吗?”
陈雯雯怔了怔,也皱了皱眉头:“怎么了吗?”
“我想听。”
“我不想讲。”陈雯雯淡淡地说。
气氛好像一下子又凝固住了,路明非舒缓了眉结,看着不远处观景树丛迷乱的树影。
“扑哧。”陈雯雯忽然笑出声,推攮了一下路明非,“你这么严肃干嘛?很好笑欸,路明非。”见路明非看过来,她笑眯眯地说:“我们继续讨论家乡的味道好不好?”
陈雯雯眉眼弯弯,以前看惯了她满是知性的,总是在阅读的脸,那张小脸好看又有文艺气息,就是很少笑,最近算是路明非看到她最多笑的时间,那种常人难以见到却让他屡屡欣赏的快乐真是难以形容。
家乡的味道……路明非想着,是个很好的切入点,他今晚来的目的就是为了讨论,为了抒发,无论是什么思乡之情还是孤独感,这都会是一个很好的机会。
但是,“我还是想知道发生了什么。”路明非看着陈雯雯的笑容收了回去,视线的焦点也从他移向远方,“也许作为朋友我可以帮助你。”
“作为朋友,或许你不好问这件事。”陈雯雯说。
路明非咬了咬嘴唇,想起了晚上画的那幅画,那张咆哮的黑龙。
“咱们都是同学,都是朋友。”路明非拿肩膀碰碰她,“有什么困难一起说出来,大家都能帮忙解决啦。”
陈雯雯深吸一口气,长长地叹出。
路明非有些忐忑地看着她。
好似察觉到了路明非的目光,陈雯雯直直地注视着远方说道:“自己都没把握的事情,为什么这么急着说出口呢?明非。”
“额……”
“你真不聪明。”陈雯雯站起身,拍了拍白裙上的灰,低头看了他一眼,丢下一句话就走了,别墅沉重的关门声告诉了他少女的归宿。
路明非叹了口气,收回放出高台的双腿,双手环住膝盖,脸紧贴着大腿,好像一个球一样,没有一丝一毫的阴影释放出去,身体的一切都龟缩着,龟缩在身体里。
自己是不是真的有点笨?
路明非想,深更半夜像一只受伤的小狗,失魂落魄地来找主人家求安慰,或许是主人给的温暖大火炉,或许是主人豪掷的香肠肉骨头,主人如他所愿,能给他他想要的东西,他却脑子一抽,看到了主人的伤口就非要去舔她,被主人训斥了一次还嫌不够,一定要被赶出家门为止。
每个人都需要自己慰藉自己的角落,那是每个人自己陈设的心灵地带,明明自己也是这样的,为什么不懂呢?
路明非嗅着自己衣服上的味道,好像那里是异国他乡唯一还有家乡味道的地方,有他熟悉的一切,可以容忍他受伤之后暂时歇息一会儿,他避无可避,最后的港湾就是自己。
他晃来晃去,好像一个不倒翁,笨拙又顽强,不对,是顽固,路明非觉得,顽强这个词太好听了,顽固更适合他一些,更适合这个被女孩一再拒绝依旧恬不知耻上前的,被人评价为“你真不聪明”的家伙。
“你真不聪明。”
评价者一屁股坐到他旁边,瞥了他一眼,“也不怕滚下去。”
“滚下去也挺好。”路明非喃喃。
舔着冰激凌的人伸出手推了他一把,路明非“诶诶诶”地怪叫着,及时张开四肢才没滚下去。
“你欠啊。”诺诺没好气地说,“怕什么叫什么是吧?”
路明非又抱起膝盖——这次收敛了一点,没像一个球一样,他觉得自己一定是疯了,惹了诺诺想着来找陈雯雯聊聊,惹了陈雯雯,诺诺又回来了。
他一定会在某个时间段把身边这些女孩子都得罪死。
诺诺舔了两口冰激凌:“所以?发生啥事了,又把雯雯气走了。”
“雯雯?”
“怎么?我们女生之间叫亲密点你有意见?”
“没意见没意见。”路明非举手投降,“不过你们不是餐桌上吵过架吗?那么快就和好了啊。”
“飞机上就差不多了吧?女孩子哪有隔夜仇。”诺诺得意地咬了一口甜筒,伸出手指怼了怼路明非脑袋,“哪像你,傻不拉几的,说话没轻没重。”
“你说得对。”路明非叹了口气,脸埋得更深了。
“道完歉想让人改观,更重要的是要知道改,而不是跟个愣头青一样就知道低头认错。”诺诺单手把他的脸从阴影里扒出来,拽过他的鼻子:“牛鼻子——”
“疼,师姐疼。”路明非哇哇大叫。
诺诺没理他,一只手拿着冰激凌继续吃,一只手牢牢地抓着他的鼻子:“来跟我念,‘陈雯雯我知道错了。’”
“陈雯雯我知道错了。”路明非老实念完,“这是啥,道歉指导。”
“知道就行。继续。”诺诺一本正经,“‘我以后不会再乱问你的私人消息了,请原谅我一时的无知和冒昧。’”
“……师姐你偷听我们讲话了?”
“不,但我一看就知道,别问我怎么猜到的。”诺诺大怒,“念!”
“嗷嗷——‘我以后不会再乱问你的私人消息了,请原谅我一时的无知和冒昧!’”
“冒昧你个头啊冒昧!”二楼窗户打开,探出小天女的头,“让不让人睡觉了!”
“哎呀,看来道歉对象要加一位了。”诺诺不以为意。
路明非捂脸:“我想掐死十分钟前的自己。”
小天女批了条毛毯风风火火地跑出来,身形像个圆筒一样,拿凉拖踹路明非后背:“大晚上干嘛呢?到这里开派对?”
“需要你们熬夜加个班。”楚子寒说。
她环顾四周,不少被紧急叫来的狮心会干部都揉搓着睡眼,很多人第二天都有课,但是因为老大一声令下,他们就要立马赶来这个地下十层的秘密实验室。
“啊——习惯了,寒姐。”有成员打着哈欠,“权限申请了没有。”
“EVA已经通过了。”楚子寒亮出自己手机上收到的邮件。
几个核心干部凑近看了一眼:“龙性紧急苏醒药剂?谁的啊,寒姐。”
“路明非的。”楚子寒说。
这个名字一出,实验室中不少人睡意全无,有人立刻举手:“我不同意寒姐。”
“讲。”楚子寒说。
“那是作弊,那是黑枪!”
不少人跟着点头,楚子寒做了个按压的手势,接着竖起一根手指:
“第一,那不是黑枪,身为当事人的我很清楚,这点不必再做深究。你们之后碰到会内成员也要传播这个消息。”
“第二,这个药剂不是他要求我做的,而是我主动要求的,他本人现在还不知道这个事。为什么,因为我想拉拢他进狮心会。”
在场不少人已经露出了惊讶的表情,但是他们很努力地压抑着说话的欲望,等待着面前这个高挑的少女把话讲完。
“第三,你们有人还没说,但我知道你们一定会讲,我提前说。”楚子寒竖起第三根手指,“路明非一定能通过考试,我已经检验过了。还有什么问题吗?”
诺诺的舍友苏茜举起了手。
“讲。”
“路明非值得子寒姐这么做么?”苏茜问。
“值得。”楚子寒的回答言简意赅。
苏茜环顾了下四周:“应该没什么问题了。”
“那么好,路明非的龙性苏醒条件和特性我已经写在这里了。”楚子寒拿出一张写满拉丁文和汉字的纸拍在桌上,“请务必在明天3E考试前完成。”
“完不成会怎么样?”有成员拎着试管,好奇地问。
“……那样路明非可能就要尝试着自己把自己勒死通过考试了。”楚子寒面无表情地说。
有成员想像那副场面,忍不住笑出了声。
“有什么好笑的。”路明非抱怨。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小天女笑得前仰后合,拼命地拍打着路明非的肩膀,后者感觉自己好像一面鼓,一面受气鼓。
“为啥不好笑,你瞧瞧你自己那个损样。”小天女笑得毛毯都快裹不住了,乘着月光,路明非看见了她单薄睡衣所包裹着身体曲线,真是令人吃惊,平日里苏晓樯的气场总是比人先行一步,导致过往路明非竟然没注意到,她的身材异常性感。
非礼勿视,非礼勿听……路明非头皮发麻,一旦被小天女注意到自己观察到了她的走光她就死定了,第一时间转移了目光。
可惜已经晚了,冷风吹得苏晓樯下意识裹紧了毛毯,眼神一下子就注意到了路明非仓促不安的表情,顿时大怒,一拖鞋差点没把路明非踹下去。
诺诺挑了挑眉,啧啧啧了起来。
“师姐救我。”路明非咳嗽,感觉自己被踹出了内伤。
“别喊我,该教的都教你了。”诺诺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
路明非咽了口唾沫,想了想:“苏晓樯同学对不起,请原谅我一时的冒犯,我下次一定端端正正地看着你的眼睛说话,眼神绝不会随意乱瞟了。”
苏晓樯打了个寒战,嚷嚷着:“真恶心。”一边跑回了宿舍,啪的一下把门关上了。
路明非一脸茫然地看向诺诺。
诺诺依旧一脸恨铁不成钢的表情:“真是对牛弹琴。”
路明非深深地低下了头:“我想回家。”
“做错了事情只知道逃避。”诺诺拽着他的头发把他拉起来,“期待以后每次都是我来救你么?”
路明非动了动嘴唇,没说什么。
“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而且我都告诉你了,重要的是改。”诺诺抽回手,“见机行事,对症下药,不懂么?出去走了大半辈子,怀里揣着的还是一颗童心,我告诉你这种人最恶心了。”
路明非摸了摸被诺诺拉疼的头发。
“想反驳我?”
“没有。”路明非老老实实道。
“想反驳我就拿出行动来,而不是只会找他人帮忙。一边受了气就跑去找另一边发泄。”诺诺拿手指点他的额头,“你是不倒翁么?”
“不是。”路明非低着头,叹着气。
“我希望你是。”诺诺说。
路明非怔了一下,抬起头,风吹起少女酒红色的长发,如同热烈的旗帜,她双手抱住膝盖,看着远方,思绪好像被拉得很长。
很强烈的,诺诺似乎想告诉他什么。
也许我们是一路人。路明非心底冒出一个莫名其妙的想法。
“也许你成为不倒翁的那天,受了气的人便都会来找你,那样你也就能知道,所有人的秘密。”
似乎是看够了远处的夜景,诺诺回过头,表情平淡地对路明非说道。
“我努力。”路明非说。
“你加油。”诺诺说,“……先把考试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