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嫁妆

清晨，薄雾如纱，清新淡雅，带着丝丝花园中的花草清香。

书房内，伏在书桌上的卡特琳娜，长长的睫毛轻轻颤抖了一瞬，皱了皱秀眉，睁开了淡紫色的美眸。

她活动了一下发麻的玉手，揉着有些胀痛的额角坐直身，下意识问道：“我睡了多久了？”

“从我进来到现在，大概是两个小时左右的时间。”清朗的嗓音，徐徐从卡特琳娜身侧传来。

斯兰达尔倚靠着书桌，漫不经心地翻阅着手上的报告，时不时端起女伯爵喝过的牛奶抿上一口，面露思索。

“你，算了。”卡特琳娜叹了口气，已然习惯了斯兰达尔这幅对她来说称得上是无礼的举动，“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凌晨吧。”斯兰达尔抿了口牛奶，轻垂眼帘，扫了一眼身侧依然穿着那套清凉的咖啡色丝绸吊带长裙的女伯爵，以及书桌上堆积如山的报告，“看样子你昨天忙的挺晚。”

一旁的餐桌同样摆满了各种报告，和数杯空了的咖啡，一份只吃了几口的牛排和色拉。

对于斯兰达尔放肆的视线，卡特琳娜也只是警告性地瞪了他一眼，倒也没做什么其他反应。

反正上次已经被他看光了，这会让他看一点又没什么，再说了，以后等收复格伦堡领地了，一样得……

女伯爵白皙如玉的耳尖，浮现一丝微不可查的嫩红。

“城池整顿的怎么样了？”卡特琳娜摇摇头，压下心底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埋头看着报告，头也不抬地问道。

之所以问斯兰达尔，正是因为她很清楚对方的性格，相比起她，这个男人反而更在意领地的状况，所以肯定提前翻过格罗特递上来的报告了。

“你那老管家告诉我，格伦堡的旗帜，已经连夜插上了，城门的守卫也安置妥当，管理的步序和士兵的征募也正在安排上了行程。”斯兰达尔随口回道。

“只不过，因为你前几天失踪导致的人心惶惶，多数平民还是保持着观望状态，所以，应征的士兵，不会很多。”

“能招一些是一些。”卡特琳娜随手翻过一页报告，接着问道，“我们…格伦堡还剩多少钱？”

征召士兵稳定内政只是第一步，接下来她还需要钱。

光一名内府骑士，一个月包含衣食住行和薪水以及装备维护的维持费就得一枚金伦第尔，就算征募的士兵比较廉价一天只需两三枚便士就能维持，数量多起来也是一笔不小的开销。

更何况，这其中还不算士兵的吃喝开支跟杂七杂八的开销，城堡的维护跟城池的维护费用。

而这还只是维持现状的状态，如果想要同科兹威尔抗衡，那今后的开销必然会更多。

“钱吗？”斯兰达尔摩挲杯口，想了想，“我没仔细数，大概两千多伦第尔吧。”

“两，两千？！”卡特琳娜当场就呆愣住了。

两千是什么概念？她整个伯爵领一个月的税收也才不过八百多伦第尔！这还是她这块地很肥沃人口很多才能收这么多。

“你从哪——”卡特琳娜还没说完，心底就冒出了一个恐怖的猜想，心脏怦怦狂跳，饱满的酥胸不断起伏。

她想起了斯兰达尔昨天说过的话。

【吃掉最近的，一个教会。】

在奥尔德尼帝国，没有人敢打教会财产的主意，曾经有一名公爵因为和教皇闹翻，导致他收不到教会每月的馈赠，心一横，直接没收了领地内教会的所有财产。

然而第二天，这位公爵就为他的愚蠢付出了代价，教皇以亵渎教会之名，发动圣战。

教皇召集了全国范围的信徒和骑士团，以三十七个精锐信仰骑士团和六个圣殿骑士团，连同将近十万人的武装信徒一起踏平了这个公爵的领地。

最后当地选帝侯亲自出面安抚教皇，并驱逐了公爵领地上的所有的贵族，这件事才就此作罢。

后续这块公爵领被选帝侯代为管理，不过教会也给出了条件，就是禁止此地产生别的信仰，禁止亵渎教会，否则就会再度踏平那里。

“你也太大胆了！连教——！”卡特琳娜很是紧张，但话还没出口就被斯兰达尔打断。

“嘘……”斯兰达尔在唇间竖起一根食指，“有人来了。”

“伯爵大人。”格罗特浑厚的嗓音从门外响起。

卡特琳娜瞪了他一眼，整理了一下情绪，尽可能保证自己的嗓音不出现一样：“进来。”

“是。”身着黑色管家服的格罗特推门走了进来，但刚没走两步就又停下了，清癯的眉毛微微一皱，“这是什么？”

在他脚下，是数百个堆积在一起的布袋，将书房的空间都占据了一小半，里面鼓鼓囊囊地不知道装着什么东西，象是装煤的袋子。

卡特琳娜循声望去，瞳孔猛地一缩，就连心脏都险些漏跳了半拍。

这个男人光明正大抢了钱居然就这样堆在这吗？！

格罗特俯下身，捡起一个布袋，险些没捡起来，用了七分的力才提起来在手里垫了垫，从中传出阵阵金属块碰撞的沙沙感，让他立刻就明白这是什么了。

“这分量，这手感。”他捻着雪白的长须，估摸着，“这满满一袋都是伦第尔啊，数量恐怕得有五十多枚，按照这至少四百多袋……”

“奇怪……”老管家有些迷糊，几乎把胡子都拧下来了都没想出来书房里什么时候藏了这么多钱的。

“格罗特。”卡特琳娜勉力保持着微笑，“这些，是我一直以来藏在森林中的私钱，你记录一下然后收入金库为今后的各项措施做准备吧。”

“这怎么可以！”格罗特一惊，“动用伯爵您的私人金库怎么能行，这笔钱应该用在正确的地方才是，您……”

“没关系的。”卡特琳娜强行打断了他，“用在收复领土上，就是用在正确的地方。”

“伯爵大人……”格罗特胡须颤抖，很是愧疚。

多好的伯爵啊，把这笔有可能是自己嫁妆的钱毫不留情地用在了这种地方。

他看了眼卡特琳娜身旁一脸若无其事的斯兰达尔，在心中感叹。

这个姑爷，也是个不错的人啊，肯同意伯爵大人就这么把这么大一笔嫁妆给用掉了，而且肯定还是他自己把这笔钱搬出来的吧，真是大义。

伯爵大人，真的是找了个不错的人。

他心底对斯兰达尔的评价又上了一层。

“那既然这样。”他很是郑重其事地弯腰行了一礼，“我一定将您这笔珍贵的钱安置妥当，绝对不会被人贪掉一枚便士，您放心。”

珍贵的钱……

女伯爵的眉眼，浮现几道黑线。

她知道格罗特又误会了，不过她也不想解释了，而且这样也能给钱一个来路。

“哦，对了，伯爵大人。”格罗特走之前似是想起了什么，神色凝重地凑上前，“有件事，需要向您禀报一下。”

“什么事？”

“安卡里多修道院，被恶魔邪教夜袭，绝大多数修士和修女，被屠杀殆尽，所有财物，被劫掠一空。”

“什么？！”女伯爵拍案而起，一脸惊愕，面如寒霜，七分是装的，三分是真的。

她以为斯兰达尔只是跑到最近的安卡里多劫掠了一翻，但她没想到斯兰达尔是直接把那里屠了一遍。

抢东西在袭击修道院甚至屠杀所有修士这件事上，都算得上是小事了。

这个臭男人怎么总给我惹麻烦！

女伯爵颇有些咬牙切齿，不过她也熟悉斯兰达尔的性格，也熟悉教会的报复心理，想要抢劫不被追上门，那屠杀所有在场的人，才是最保险的手段。

而始作俑者斯兰达尔，则是有一搭没一搭地听着他们的对话，漫不经心地翻着手上的报告，确认下一步计划。

“据幸存者说，这个始作俑者手段十分干净利落。”格罗特抚着胡须，继续说着，“所有见到他的人，无一例外全都被杀干净了，只能看到那些血色的恶魔猎犬在屠杀修道院。”

“是吗……”卡特琳娜松了口气。

“伯爵大人。”格罗特又接着说，“这次是个机会，上次我们封赏在那的贵族，被科兹威尔处决了，眼下我们刚好可以借此机会把领地再收回来，以此为筹码吸引其他贵族帮助我们。”

不得不说，这个建议，让卡特琳娜很是心动，她现在依然是伯爵，有权收回领地所有权，目前白银之剑还没和她彻底翻脸，所以她收回一个无人管理的小镇，很合理。

有了安卡里多这处领地的筹码，她有信心重新把一些贵族拉拢回来支持自己。

“那就这样……”她刚准备吩咐格罗特去办，接着就被斯兰达尔打断。

“为什么，还要封赏出去？”斯兰达尔皱眉看着面前这个女伯爵，感觉她脑子多少有点前世中世纪黑暗时代思想枷锁的荼毒在里面。

“以这块领地封赏的利益换取其他贵族的支持，一直以来都是这样。”卡特琳娜黛眉紧蹙，问道，“这样，不行？”

就连她自己都没察觉，此刻的她正在向斯兰达尔征求意见。

这可让一旁的格罗特看的大为惊讶，那位一向冷傲强势的女伯爵，居然在征求别人的意见。

斯兰达尔看了一眼身旁的格罗特，女伯爵会意地朝自己管家挥了挥手，后者弯腰行了一礼，退了出去。

“我屠光那里的教会，为的就是让你封赏出去？”斯兰达尔很是奇怪地扫了她一眼。

“贵族死了，土地无人归属，主教被我杀了，扶持的主教是自己人，接下来你任命当地的管理者，就能将这块领地纳入你自己的掌控，步入君主专制统治的阶段。”

“君主专制？”女伯爵念叨着这个陌生的词汇，她从未从别人嘴里听到过这种词汇。

在奥尔德尼帝国，从未出现过这个词汇和含义。

斯兰达尔看着神情迷茫的女伯爵，反应过来这里还处于中世纪的文明阶段，中世纪的欧洲，是没有集权统治这个概念的。

中世纪的欧洲，奉行的是有限君主制，也就是等级君主制，并不是君主专制。

等级君主制，君主和手下贵族是契约关系，君主权利并比不上君主专制，而英格兰这个王国在光荣革命之后更是出现了君主立宪制，君主的权利就更进一步被贵族和议会剥夺，只剩下个空壳。

税收由议会裁定，战争得贵族出兵，出钱得议会下决议，基本上除了个名头和地位以外没多少权柄。

“你的意思是，趁着现在，贵族倒戈，可以光明正大地清理掉废黜掉贵族的爵位，从而将多数领土和权利，都掌握在我自己手里？”卡特琳娜试探性地问道。

“聪明。”斯兰达尔难得的夸了她一句，决定给她上一课，“君主专制有两个好处，一是反应快，效率高，领地的情况自己明了，二则是，下达任何命令，不再受制于贵族。”

当然，如果你的决断是愚蠢且错误的，恐怕就会变成某个留学生一样了。

斯兰达尔在心底补了一句。

卡特琳娜一颗心止不住地狂跳，眼中异彩连连，终于知道斯兰达尔到底想干什么了。

这是一场改革，一场从里到外从上到下大刀阔斧的改革，为整个格伦堡的权利阶层，来一次大换血！

卡特琳娜抬起头，看向身侧盯着地图皱眉沉思的斯兰达尔，突然感觉，当他的女奴，好像也还不算太糟。

“说起来。”她接着想起一件事，“这些钱，你怎么弄上来的？”

“搬上来的。”斯兰达尔抿了口牛奶，“用猎犬。”

“……没被发现？”

“当然。”

“……”

“那你下一个目标是哪？”

“德雷斯克。”

“那？”女伯爵有些惊讶，“为什么是那？”

格伦堡的地形，被奥德赛河一分为二，奥德赛河上方的北面，是广袤的平原，而南面，则被扎克拉森林占据一半，穿过扎克拉森林向西就是耶尔大主教所在的大教堂。

首府格伦堡，就坐落在扎克拉森林上方，而德雷斯克，是一座位于扎克拉森林东侧平平无奇的小镇。

而这还不是重点，重点是这里距离骑士团所处的要塞很近，近到只需要骑士团急速奔驰三小时就能抵达。

她不理解为什么斯兰达尔不选择收复远离骑士团要塞北面畜牧业发达的领地，而是这座又偏又没有什么价值的小镇。

斯兰达尔没回她，似有所感地抬起头望向东方，食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杯口：“收复领地的节奏，得快点了。”

“怎么了？”

“某只没死掉的秃鹫，回到了他的老巢。”

……………………

在格伦堡东部，临近斯堪威亚的奥德赛河拐角，一座庞大的黑石要塞，坐落于整座奥德赛河后。

格伦堡东部的边境，以奥德赛河划分，跨过奥德赛河，就是乌尔纳维 选帝侯的斯堪威亚伯爵领，因此，想从东部入侵格伦堡，得先跨过奥德赛河才行。

而斯堪威亚方向过河的唯一通道，就是这座黑石要塞。

早些年，由于斯堪威亚卡住了东部山出口矿产的通道，大幅提高了矿产出口到格伦堡的关税，双方逐渐变得剑拔弩张，并最终爆发了战争。

这一战，斯堪威亚以发达的工业和火枪火炮部队，重挫格伦堡的骑士团，格伦堡惨败，不得不赔偿了一万枚金伦第尔和一千头牲畜充当战争赔款，元气大伤。

也是自此之后，格伦堡的军事实力彻底一蹶不振，不得不花费重金聘请了矮人的工程师在奥德赛河后修建了一处棱堡要塞，黑石要塞。

虽然格伦堡缺少火炮和火器部队，但依靠着这个黑石要塞和其中驻守的骑士团，以及汹涌宽阔的奥德赛河，也勉强能够抵挡住斯堪威亚进一步侵犯格伦堡的步伐。

在要塞不远处的森林中，一头浑身藏匿在树林阴影中的血肉猎犬，警惕地凝视着一小搓伤痕累累狼狈不堪的骑士小队。

为首者一身残破的银甲，虽是伤痕累累，但眼神阴翳依旧，冰冷而疯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