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是这几天折腾的太累了,回来的路上,楚无双慢慢靠在郝红颜的肩头睡着了。
郝红颜转头看看楚无双瘦削的只剩下一巴掌大的小脸,一阵心疼,路过家门前,车子没有停下来,而是继续拐到另一条相对安静的马路上,慢慢的行驶着。
只想让她多睡一会儿,一想到这许多日子以来楚无双所承受的痛苦,郝红颜就心疼的无法呼吸。
如果说这短暂的过去与她是一场劫难,那么对于楚无双,则是双重劫难,甚至更多。
分离的相思之苦,背离真相的难言之苦,没有自由的枷锁之苦,重重痛苦,该有多重,该有多难!
郝红颜只恨自己愚笨,不曾想到楚无双的难处,更恨自己没用,像一只软脚蟹,不曾积聚起带着爱人远走的力量与勇气。
想到这,郝红颜握着方向盘的手上用了些力,气自己,也气那刚刚过去的无数个不眠之夜。
忍不住转过头,看着楚无双宁静动人的脸,呼吸均匀,安然如水,明明疲惫之极,却还是睡得那么轻柔,即使在梦中,都不肯惊扰到别人。
那一颗刚刚还浮躁而自责的心,此刻在这如水般的宁静里,蓦的就柔软下来。
你是我身体里最灼人的喜,最温柔的疼。
郝红颜知道,楚无双就像永远无家可归的小孩,没有一刻不是生活在恐慌中,她的骄傲,她的淡然,她偶尔的调皮,俏美的微笑,都难掩她心底里,那个小小角落的脆弱,那是生活带给她的顽疾,她带着小小的隐形盔甲,适时的远离别人,不让别人看到她内心的不堪。
而当她们相遇的时候,她却为自己打开了心门,把她的不堪暴露无疑。
因为爱,她才给了自己信任,因为信任,自己才不能辜负她的爱。
那顽疾,只有用爱才可以慢慢根除,郝红颜愿意成为那个满怀爱意的医生,楚无双,是用命来信任她的,她理应用她的全身心,去呵护这份爱,回报这份爱。
再也不能让她痛了,这是郝红颜心底默默的承诺。
车子驶到山路的拐角处,郝红颜习惯性的看了看后视窗,却突然看到一辆车跟在后面。
她以为自己眼花,再次仔细看了看,终于确实,是自己熟悉的那辆车。
就是这辆车,当初从她的身边带走楚无双的。
郝红颜心里一惊,知道是钟之清跟上来了。
她稳定了一下情绪,告诉自己要冷静,然后加大油门,迅速的从山路出来。
钟之清身边总带着身强力壮的人,这点郝红颜是知道的,如果她要来个抢人,在这么偏僻的地方,郝红颜还真是拿她没办法。
疾驰到马路上,郝红颜看了看后面,钟之清似乎也不着急拦住她,隔了几辆车子不急不徐的跟着。
郝红颜稳住神,脑中飞快地想着,钟之清跟着她们,目的肯定就是楚无双,也对,以她的脾气,昨天不可能因为爸爸的几句劝就停手的,人改不了自私霸道的本性,而自己,这一次绝不能让她再得逞,伤害到双双了。
不靠父母,不靠别人,只靠自己的力量,郝红颜相信她可以保护楚无双,而且,这一次就做一个了断吧。
打定主意,郝红颜轻轻吻了吻楚无双,楚无双本就睡得轻,悠悠醒了,揉揉眼睛问:“颜颜,怎么这么久还没到家?这是哪儿?”
郝红颜故作轻松的一笑:“小懒猫,看你睡这么香,刚才忍住没叫你,可谁知不叫醒你还不行了。”
“怎么了?有什么事?”楚无双问到。
“是这样,刚才部长来电话,说莫华好象有什么重要的事要跟你说,正在她办公室等你呢。叫你赶快回去,而我呢,又不能陪你了,我爸说我妈身体有点不舒服,我得回家看看,要不要带她去看医生。”
“哦,这样啊。”楚无双还有点不清醒,心里想着孙卓如跟莫华叫她回去,有可能是因为钟之泽的事情。
郝红颜随口编了个理由,没想到歪打正着,楚无双因此深信不疑。
眼神瞄着钟之清的车被一辆大卡车挡在后面了,郝红颜一踩油门,冲过了一个路口,把钟之清的车甩到红灯后面。
然后迅速在路边停车,拉着楚无双下车,塞到旁边的出租车上,“双双,亲爱的,去部长那里等我,我会去接你的。”
“可是,颜颜……”楚无双还没反应过来,就被塞了进去,她刚想再问得清楚点,一抬头,看到郝红颜的脸。
微笑着望着她,眼神里是浓得化不开的情谊,又那么温柔,连温柔都是轻轻的,仿佛太激烈的温柔会伤到她一样,楚无双被爱意交织的目光笼罩着,话到嘴边又咽回去了,只喃喃低语道:“颜颜,别让我等太久。”
颜颜,别让我等太久。
郝红颜看着出租车很快消失在视线里,才回到车上,把车停到路边,然后下车,给孙卓如打了一个电话,孙卓如很快接了,郝红颜立刻说到:“部长,帮我个忙,钟之清刚才跟着我和双双,双双不知道,我骗她说你跟莫华找她有事,让她去找你了,你留住她,等我把钟之清打发了,我去接她。”
“小郝,你没事吧?用不用帮忙?”孙卓如有些不放心的问。
“又不是打群架,帮什么忙啊。”郝红颜笑了,“我就是跟她摆事实讲道理,当然,像她这种驴脑袋是滴水不进的,讲也是白讲,你放心,我会用文明人的方式跟她把这事解决了的,你只要帮我照看好双双就可以了。”
孙卓如那边答应下来,郝红颜才放心的挂断电话,眼神看向远处。
她在等着钟之清。
小甫开着车到了楚无双住处的时候,钟之清刚刚下车,小甫眼尖,就看到郝红颜的红色QQ路过家门却没有停,一直往前开,楚无双也坐在车上,他赶紧告诉了钟之清,钟之清心里有了怒气,她想一定是郝红颜看到自己站在这里,所以不让楚无双见她。
小市民就是小肚鸡肠,钟之清忍不住在心里骂了一句。转身上车,吩咐小甫:“跟上她,看看她能躲到哪儿去。”
不过就是个道别,就算不曾是情人,仅仅是家人,亲人,住在同一屋檐下的邻居,是相处了十几年的老友,一声“再见”,不算过份吧?
可是小双,你真的,真的太绝情了。
在心里,钟之清是怨了楚无双的,不管刚才是不是郝红颜主动绝尘而去,她一定会告诉楚无双没有停车的理由,而楚无双,似乎也并没有阻止她。
钟之清是不容许别人轻视自己的。她可以放手,但她要放得漂亮,而不是卑微。
过山路的时候,钟之清见郝红颜突然加了速,知道是她发现了自己,忍不住轻笑,有一种猫捉老鼠的玩意,凭郝红颜那辆破QQ,躲到天边,也躲不过她的宝马的。
“小甫,你跟着她就好,不用着急追她。”钟之清慢慢吩咐着。
在她的游戏规则里,只有她可以玩腻了说stop,别人是没有game over的权利的。
过了红灯,小甫超过了前面的大卡车,立刻看到了郝红颜的红色QQ停在路边。
而郝红颜,笔直的站在车的旁边,迎风而立,短发飞扬,像一株漂亮的白杨。
小甫在心里赞叹了一声这个女孩的动人英姿,虽然不是美得不可方物,但这性子与气质,也算是女孩中的翘楚了。
宝马车也徐徐停到路边,钟之清下来,然后朝小甫摆摆手,示意他在车里等着。
两个女人,隔着短短的距离,互相凝视着,郝红颜眼中含着不屑,而钟之清则对她的不屑带了足够的轻慢。
谁都没先说话,钟之清看了看郝红颜的车里,已经空无一人了。
她嘴角挂了一个淡淡嘲讽的微笑。
是嘲讽她并不入眼的小市民,也是嘲讽自己。
小双,你就这么视我如瘟疫,避之不及?
钟之清一言不发,转身,就要进到车子里。
郝红颜说话了:“哎,后面那个穿黑衣服的大妈,你一直赖皮跟着我,怎么,这事就算完了?”
她不能让钟之清走,郝红颜已经下定了决心,这一次,就让她们来个彻底的解决吧。
钟之清顿了一下,深以跟郝红颜说话为耻,身体没有停,坐到车里,伸手要关车门的时候,郝红颜走了过来,挡住了车门。
“你下来。”郝红颜语气不善。
小甫见郝红颜过来了,开门想要下车阻止,钟之清却叫住了他。
“没关系,我倒要看看她要干什么。”
抬起头,她看着车外的郝红颜:“你的手,摸到我的车了,这车虽然不算太值钱,但,它真的不喜欢被不相干的人碰。”
郝红颜失笑:“你那么肮脏的人都能坐在上面,可见,不过就是辆垃圾车,一辆破车,跟某些人一样,就知道装狗屁清高。”
钟之清有些怒,跟郝红颜这样伶牙利齿惯了的姑娘打嘴仗,她是占不到半分便宜的。
“你走开,别挡着我的车。”钟之清低喝一声。
“明明是你先跟着我,怎么,被我揭穿了就要逃跑?”郝红颜索性倚住车门,不急不忙的说到。
“你胡说,跟你,都有失我的身份。”钟之清冷冷说到。
郝红颜知道她是指刚才实际上是在跟着楚无双,可她也不说穿,也不恼,继续倚着车门笑到:“你就是典型的贼喊捉贼,都被我捉到尾巴根了,还这么死不承认,你就是靠脸皮厚才撑起你的身份的吗?”
“你再说这样诽谤性的语言,我可以报警告你的,你还是赶紧开车走吧。”小甫听着郝红颜说得有点不像话了,担心钟之清脸上挂不住,赶紧接过话来说到,他对郝红颜没有恶感,言语上是逼迫,其实是存了好心提醒。
跟了钟之清这几年,小甫看得太清楚了,跟他的老板做对,是不会有好果子吃的。
“报警?好哦!你手下的跟腚虫,还真是有点智商,我这就报警,告诉警察这有一男一女,为非作歹,非跟着我这个良家妇女,让警察叔叔来替我做主吧!”郝红颜索性一不做二不休,掏出手机来就要报警。
她看不惯钟之清那拽拽的样了,叫警察过来收拾一顿,问问口供,看她还能嚣张到哪里去。
钟之清见郝红颜真的在拨110,这才急了,走下车一下子打掉她的手机,喝到:“你干什么,想胡闹自己上一边玩去!”
她并不怕警察来,可如果被记者发现她这样一个大企业家在这里跟一个女孩子不清不楚的闹到警察局,实在有失她的颜面。
郝红颜知道戳到钟之清的痛处了,望着钟之清有些气极败坏的脸,得意洋洋的笑了几声之后,收起了笑容,冷冷说到:“行,我不胡闹,说到玩,是你先想玩的,我够意思,来陪你,跟了我这么长时间,你不过就是想缠着双双,姓钟的,我告诉你,双双她不愿意见你,你死心吧,别再这么厚脸皮缠着她了,那么大岁数了,脸上的折子都够小学生做算术题了,怎么,还玩这一套死缠烂打,你,是不是有点太老土太不要脸了?”
钟之清的本意,不过是想跟楚无双道声别,没想到却被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丫头抢白了一顿,又想到楚无双的避而不见,绝情如此,心中难免凄苦。
不是因为爱,她怎么可能站在这里被一个黄毛丫头羞辱了,可是她的爱,在别人眼里,却一文不值,甚至,就是一杯毒药,一个骗局。
那就继续毒下去,骗下去好了,钟之清的骄傲,是可以背了骂名,却不能先低下头。
“你说的对,我就是要缠着她,她是我的,而不是你的。”钟之清冷静下来,微微一笑,眼神有意无意的瞄了瞄郝红颜的小QQ,然后声音很轻,轻到不屑的从牙齿里迸出几个字:“你,没,资,格。”
郝红颜注意到了钟之清看她的车的表情,也听出了那语气中完全没把她放在眼中,尽管知道这是钟之清一贯的伎俩,郝红颜还是觉得很生气。
有钱就了不起吗?钟之清,我今天要告诉你,再有钱,你也买不到爱!
“钟之清,你真的爱双双吗?”郝红颜突然问到。
“不要跟我讲什么爱她就放了她之类的心理学谎言,那一句,在我这行不通。”钟之清冷冷答到。
“我只问你,爱她吗?”郝红颜继续追问到。
爱吗?还爱吗?是真的爱过,可是在决定放手的那一刻,怎么忽然对这爱,如此的迟疑,如此的难以说出口?
钟之清心里有些犹豫,可面上却还是表现得不屑于回答。
郝红颜见她不作声,先自顾自的说到:“我告诉你,我爱她,可以为她去死,你,能吗?”
钟之清一愣,看着郝红颜,后者的脸上表情生动决绝,不像是开玩笑。
“不要跟我讲什么幼稚可笑小儿科之类的无聊的判定。”郝红颜学着钟之清的语气说到,“钟之清,如果你不能为双双去死,就请你离开。如果你能为她去死,那,咱们就来比比看,到底谁是真的,谁是假的。你明明知道双双不爱你,你却这样为难她,钟之清,我认定,你就是个虚伪自私到极点的窝囊废,你只爱你自己,根本不可能爱别人!”
“怎么个比法?”钟之清再次冷冷一笑,既然小孩子想玩,那就陪她玩到底好了。
爱,或者不爱,她都不想现在转身离开,尽管,她已经做好转身离开的准备了。
她是钟之清,她可以赢着放弃,却不能输着逃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