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冬寂寥,一弯眉月远挂天边,云飘过处,薄影似凉纸,透着惨淡迷蒙的光。
郝红颜记不清自己走了多久,也记不清究竟走了多少路,由亮到暗,由昼到夜,如果不是终于感觉到身体快要冻僵了,她会一刻不停的走下去,尽管没有远方,她却已经感觉到了一种远离,没有归来的远离。
走到家门口,才想起车子还停在楚无双的公寓楼下,想折回去把车开回来,又实在觉得不想再回到那个地方。
想了半天,给尹诺诺打了电话,电话那一头,尹诺诺还是一如既往的笑骂她:“郝红颜,又是哪阵妖风让你想起我了?天天卿卿我我的已经把我这个闺蜜忘了吧?”
郝红颜无心跟她长聊,只是勉强笑笑说:“诺诺,麻烦你件事,我的车停在你表姐的公寓楼下,帮我开回来好吗?”那头尹诺诺明显一愣,接着怀疑的问到:“红颜,你跟我表姐,有什么事情吗?”郝红颜摇摇头:“诺诺,别问了,总之,我们结束了。”
尹诺诺倒也善解人意,没有再追问,很快打了车过来,取了郝红颜的车钥匙,去楚无双的公寓楼下,把郝红颜的小QQ给开了回来。
郝红颜一直等在门口,没有上楼,等到看着红色的小QQ慢慢的驶进小区里,望着空荡荡的副驾驶位置,想起楚无双每一次都坐在那里,心头一疼,险些落下泪来。
尹诺诺停好车子,见郝红颜表情十分悲凉,也不敢多说什么,只是试探的问到:“红颜,要不要我陪你去酒吧里喝酒?或者,上哪儿坐坐?”
郝红颜摇摇头,轻声说了句:“不用了,谢谢你。”接过车钥匙,转身准备上楼。
尹诺诺突然想起来什么,喊住郝红颜:“对了,红颜,昨天你们班那个吴胖子给我打电话,说你们大学同学要在D市聚聚,他打你手机没通,就告诉我了,叫我通知你一定要去。”郝红颜并没有转身,而是再次摇摇头:“诺诺,那麻烦你告诉吴胖子,我最近身体不太好,不能去了。”
尹诺诺认识郝红颜这么多年,还从来没有见过她如此消沉的样子,她有些心疼,上前搂住郝红颜的肩:“红颜,去吧,你是你们班的搞笑专家,这次定在D市聚会,估计很多人也是想见见你,你不去他们会失望的,而且我听吴胖子说,你大学时最好的朋友温惜,这次也特意从南方赶过来,就是想见见你。”
“温惜!”郝红颜这才惊讶的转过身来,“怎么,她也要来?我们毕业这两年,听说她失踪了,大家只知道她在南方,却没有人有她的音讯。”
“所以嘛,你们班最漂亮最讨人喜欢的温惜温大小姐都要来专程见你,你是不是应该给点面子,出席一下呢?”尹诺诺见郝红颜终于有了点兴趣,连忙劝说到,她虽然不清楚郝红颜跟楚无双之间发生了什么,但见郝红颜如此难过,也希望她早点忘掉这份感情,一切重新开始。
本来她也并不看好这份同性之爱,如今分手的两个人,一个是她表姐,一个是她好友,她却很有些如释重负的感觉。
郝红颜的眼前却一阵恍惚,记忆似乎被拉回了从前,依稀有声音响在耳畔,小颜,我们要永远在一起,我们永远在一起好吗?
“好嘛好嘛,就去嘛,也算是给我面子,不然吴胖子该笑话我,连你这个最好的朋友都请不动,再说了,是你们班的聚会,看在我闲操心的份上,你就去吧。”尹诺诺摇着郝红颜的胳膊求到,郝红颜想了想,还是摇摇头:“诺诺,算你再帮我一次,替我跟吴胖子说声对不起吧。”
尹诺诺失望的皱皱眉头,跟郝红颜道了再见离开了。郝红颜站在楼道内的阴影里发了一会儿愣,才缓缓举步上楼,内心苍凉而无力。
见郝红颜回来,郝伯母一下子迎了上去,着急的问到:“小颜,你这是上哪儿了?我跟你爸都快急死了,你昨晚刚发烧,身体还没好利索就往外跑,这大冷天的,你说你,这么大了还不省心。”
郝红颜没有说话,想躲开郝伯母,不料手却被郝伯母一把抓住,接着,意料之中的,郝伯母惊声叫到:“小颜,你这手怎么这么凉?是不是又冻着了?快快,去床上盖好被子躺着,妈给你煮姜汤去。”
郝伯母去了厨房,郝伯父也从沙发上站了起来,走到她的面前,慈爱的摸摸她的脑袋,郝红颜轻声说了句:“爸,我没事,我去躺会儿。”郝伯父拍拍她的肩,“孩子,爸不知道你到底有什么事不想让父母知道,可爸相信你,什么难关都难不倒你,小时候你是全院子里笑的最多的小孩,从来不哭,长大了,爸也相信,就算再难的事,你也会笑着面对的。”郝红颜听到郝伯父的话,心里一酸,眼泪差点流下来,她赶紧点点头,快步走进自己的房间,躺到床上,用被子蒙住头,这才开始静静的流泪。
原来,一个人可以有这么多的眼泪,原来,流泪的感觉是这么难过,她真想放肆的大哭一场,把所有的眼泪都流尽了,连同那些她再也不愿意想起的记忆,随着那些落下的眼泪,一去不再复返。
那该有多好。
钟之清回到公寓的时候,还没有关上门,楚无双却像疯了一样的冲过去,伸出手来,狠狠地打在她的脸上,钟之清没有防备,被打了个正着,脸颊登时火辣辣的疼起来,楚无双还想再打第二下的时候,钟之清抓住她的手腕,把她甩到了沙发上。
“小双,你是不是疯了!”钟之清怒吼到。
楚无双慢慢站起来,看着钟之清,眼神愤怒到极点,“钟之清,你说,你刚才是不是故意的?你知道郝红颜要来,所以,你特意让我在她面前出丑,你特意在她的伤口上洒盐,钟之清,你现在太坏了,太坏了!”
钟之清冷冷的看了楚无双一眼,想起刚才倚在窗前,见到那辆红色小QQ进来,于是便导演了这场好戏,所幸时间不差分毫,两位主演也相当配合,她这个导演,已经达到了自己的目的。
耸耸肩,钟之清无所谓的点点头:“对,我就是想让她看到,我跟你有多亲热,多恩爱,她还没这个份量,可以插在你跟我之间。”
“你,你,你简直就是一个恶魔!”楚无双扑上来撕打着,钟之清再次将她推倒在沙发上,然后也跟着坐下来,直视着楚无双的眼睛,眼神中散发着清冷的光芒。
“小双,如果只有当一个恶魔,才可以继续爱你,那我无所谓,恶魔就恶魔好了,反正就算我钟之清是个恶魔,也有一大堆人等着喝我的洗脚水呢。”
“阿清,如果说之前,你让我内疚,让我矛盾,让我痛苦不堪却无法恨你,那么现在,你成功了,你终于让我恨你了,而且,恨之入骨。就算我不能跟颜颜在一起,我也要离开你,就算一个人孤苦一辈子,我也不想跟你在一起!”楚无双大声喊着,推开近在咫尺的钟之清。
钟之清拂拂被推乱了的衣角,抬起头,看着楚无双:“小双,别说离开我这样的话,如果我见不到你,我就会让郝红颜她爹妈见不到他们的宝贝女儿,你相信我,我说到做到,反正都是恶魔了,我不在乎多一条罪状。所以,”她看着楚无双的眼中多了几分狠煞之气,“你乖乖的听话,不要逼我,我就不会难为那个笨蛋,你要是把我惹急了,我可不能保证我会做出什么事来,到时候,你不要怪我狠心,因为是你,先对我无情的。”
楚无双看着钟之清,慢慢软下来,表情绝望之极,钟之清见状,知道楚无双不会做出过格的事了,微微一笑,上前搂住楚无双:“小双,你有我就足够了,以前我对你有些霸道了,以后,我会对你更温柔的。”
“阿清,你以为你刚才伤的是郝红颜吗?其实你伤的是我,我现在遍体鳞伤,你要记住,我身上的每一道伤口,旧伤,新伤,都是拜你所赐。”楚无双声音冰凉的没有一丝热度。
钟之清却不在意,仍然微笑到:“小双,难道你忘了,我最擅长的是什么?我最擅长的,便是给你治伤,你不记得了吗?我刚把你捡回来的时候,你既倔强又惊恐,每天放学回来,唯一呆的地方就是楼梯转角下面的小角落里,盯着我们家来来往往的每一个人看,又生怕别人注意到你。我呢,就每天换着花样的陪你玩,给你买各种各样新鲜的小玩意儿,你喜欢巧克力,那所有我身边的人,都知道从国外回来,要给你带一盒当地最特别的巧克力,连我爷爷都说,他拿我没辙,而我拿你没辙,小双,我为你到底做了多少事,你并不全知道,也永远不会全知道,我记得你十五岁那年,有一天放学回来,惊喜的对我说:‘阿清,我讨厌的那几个总烦我的男同学,他们都转学了,我真高兴。’我当时看到你难得那么开心,心里也很高兴,可是小双,你知道他们为什么转学吗?那是因为我找他们的父母谈了,并且帮他们联系了学校,他们转也得转,不转也得转。小双,你瞧,你的很多快乐,是在我最有力的保护下才得到的,除了我,谁还会对你这么好?”
“可是,我也把我最珍贵的给了你,在十八岁的时候就给你了,在别的女孩还在憧憬爱情的时候,我便已经没有了憧憬的权利了。”楚无双冷冷的回应到,那些往事中的曾经,往事中的意外,对她来说,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了。
“所以,我对你说过,将来等你长大了,要嫁给我,我来照顾你一辈子。我钟之清没有对别人许过诺言,除了你。”
“但你呢,你却先嫁给了别人。”楚无双冷冷一笑,仿佛这是个很好笑的笑话。
“我嫁人,有我的无奈。为这件事,我也很后悔,所以,我会对你更好的。”钟之清言语中有了些悔意,楚无双却并不领情,“阿清,当你告诉我你要结婚了,然后把我当破抹布一样扔掉的时候,我有失落,有伤心,毕竟这些年来,我的身边只有你,我把你当亲人,当朋友,朝夕相处了这么多年的人突然如此绝情,我难免有些不开心,可是,你相信吗?除了失落,伤心,我心里更多的,是一种解脱,一种终于可以开始新生活的信心与希望。你说你放开我的时候,才是我这么多年以来,最快乐最轻松的时候,”略略顿了一下,楚无双看着钟之清渐渐阴沉的脸,继续说到:“你只知道我的快乐,是在你的保护下得到的,可你并不知道,没有了你的所谓的保护,我不但快乐,而且幸福,快乐是短暂而虚浮的,幸福,却是发自心底的。”
“我从来不知道,我的小双,原来也是伶牙俐齿的。”沉默了一会儿,钟之清才冷冷的说到,“可是,小双,跟我逞口舌之利是没有用的,我想要得到的,就一定会得到,包括,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