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佳蕊一直看着楚无双,楚无双则很平静地回视着,丝毫不见情绪上的起伏。
终于,贺佳蕊站起身,离开她那宽大舒服的老板椅,从豪华的老板桌后面走出来,坐到楚无双对面的沙发上。
楚无双仔细端量着贺佳蕊。
以前看过那么多她的剧,这样近距离的看到本人,还真是第一次。
除去舞台浓妆的贺佳蕊,只施了淡淡地脂粉,连唇膏的颜色,都是毫不招摇的低调茶色,做为曾经风光无限的艺术家,而今驰骋商界的女总裁,这样看似漫不经心的妆容,只能说明一点,这个女人对于自己的外表相当地自信,完全不需要借助于浓妆艳抹,甚至她会觉得,那些过分艳丽的色彩,只会使她的美丽落入俗套。
她很懂得自己的美,她更知道该如何来展示自己的美,只是可惜的是,这样美丽的女子,也只适合舞台上的翩翩起舞,而不适合商场上的摸爬滚打,她仍然把自己当作高高在上的舞者,清高的俯视着这个利欲交织的生意场,在她眼里这里就是一潭肮脏污秽的死水,又怎么肯全身心的投入其中,浑水里面摸到真正的大鱼呢?
楚无双端起茶杯抿了一口,微微一笑说到:“贺总,如果不是这个办公室,您这身标准的职业装,我真要怀疑,是不是走进了您当年的戏里,可以这样近的看着您翩翩起舞。”
贺佳蕊脸上飘过一丝怅然,由来只有新人笑,有谁听到旧人哭,这个时代的观众并不长情,离开舞台十年,后辈人才辈出,鲜有人再提及她当年的辉煌,如今被一个这样年青的陌生小丫头提起来,倒更叫人唏嘘。
楚无双敏感的捕捉住贺佳蕊的表情变化,她的心里终于踏实下来。
这一步棋算是走对了,你去夸贺佳蕊的美,她肯定不屑一顾,她最不缺少的,大概就是男人们的垂涎跟女人们的艳羡了,不如直接说到她心底最割舍不下的柔软处,这样不但彼此之间没有了陌生,消除了敌意,更会有种知音般的共鸣。
铺垫了这么久,接下来,是进入正题的时候了,她的时间并不很多。
清了清嗓子,楚无双接着说到:“贺总,您当年的舞跳得那样出神入化,我曾经看得泪流满面,深深地被打动,如今十年过后,做为您当年的舞迷,我真心的祝福您,在生意场上,也得心应手,吉顺兴旺。”
一句话把贺佳蕊从怀旧的思绪中拉了回来,她立刻恢复成平静淡定的女总裁,看着楚无双说:“楚小姐来的时候,就提到了通茂地产,我想知道,你到底跟通茂地产有什么关系,今天来,又想跟我谈些什么呢?”
楚无双不绕圈子,直视着贺佳蕊:“贺总,您刚才说的没错,我不属于通茂地产,事实上,通茂地产跟我本人一点儿关系也没有,我今天来,就是想告诉您,您不必再在他们家业务员的身上下功夫,他们公司最近需要的建材订单,已经确定落在你们家,是他们的老板张总亲自拍板的。”
贺佳蕊惊诧地看着楚无双,先是不信,接着不屑,冷冷地说到:“楚小姐,我刚才还以为碰到了知音,可以聊隐当年,却原来,你年纪轻轻,也不嫌弃这种下三滥的勾当。”
说着站起身,重新回到老板椅里坐下,审视地看着楚无双,语气嘲弄:“说吧,张胖子给了你什么好处,叫你来传这话儿。”
楚无双有些不安,不知道哪句话说错了,她略一思索,回问到:“抱歉贺总,我听不懂您说的话,不知道对贺氏建材来说,这样天大的一个好消息,您却为什么生这么大的气?据我所知,您也很希望得到这个订单,不然,您为什么单独约见他们公司的业务员呢?”
“是,我是想要订单,做生意没有不想挣钱的,我之所以约他家的业务员,是想走正常的渠道拿到订单,你叫张胖子死了这条心,我贺佳蕊是什么人,岂是他这个癞蛤蟆可以惦记的!”
贺佳蕊柳眉倒竖,脸色铁青,仿佛提到张胖子这个人,都是在侮辱她一样。
楚无双在心里叹了一口气,不用说,这个张胖子也是贺佳蕊的仰慕者之一,贺佳蕊恨不能躲得他远远的,然而通茂地产这块肥肉,对于正走下坡路的贺氏建材来说,又是可以起死回生的灵丹妙药。
万般无奈之下,她才在外面单独约见了通茂的业务员,希望通过正常渠道拿到订单,而避开张胖子这个虎视眈眈的色狼。
想起莫华打的那个电话,一声声媚惑动人的“张总”,一句句体己贴心的恭维,还有那个看似就在眼前实则遥遥无期的“改天陪您喝酒”,职场之上女人的利器,不就是先以柔克刚俘虏了对手,再趁其不备斩杀于无形吗?
男人要什么?
要的就是英雄式的崇拜,你给他几句敷衍的好话,再配上有分量的礼物搞定他的家人,那么,不必以身相许投其所好,你要的,他自然也就给你了。
以莫华的风情万种,楚无双相信觊觎她的男人亦不在少数,然而莫华却能混在男人堆里而临危不惧,使出十八般武艺,既赚到了男人身上的钱,又毫发无伤地保全了自己,没有让男人沾到任何的便宜,这样才能在这个男人主宰的大染缸里,分到一杯丰盛的羹。
可贺佳蕊,明显是不屑于这样做也根本想不到可以这样做的,一个三十多岁的女人,一个拥有着贺氏建材这样庞大企业的总裁,竟然天真到以为一杯星巴克的咖啡就可以搞定一个利润丰厚的订单,这不仅仅是清高,简直是有些可笑了。
楚无双不禁担心,再这么下去,贺氏建材难撑下一个十年,气数将尽。
“贺总你多心了,你所说的什么下三滥的我听不懂,你口里的张胖子我也不认识,我只知道,通茂这一次的订单已经属于你,你不需要再东奔西走了。”楚无双平静地看着贺佳蕊,等待着她的问话。
“你凭什么这样说,我又怎么能相信你?现在正是争夺最激烈的时候,我怎么知道,你不是别人派来迷惑我的?”贺佳蕊看着楚无双,沉声说到。
“是莫华。”楚无双很清晰的吐出三个字。
贺佳蕊惊住了。
“我偷听了华姐的电话,我知道我不道德,凭这个,你可以说我是下三滥,但就算当下三滥,我也不想再看到华姐跟卓如姐这么痛苦了。”楚无双跟着说到。
“你闭嘴!从哪里跑来的丫头,敢在我面前这么放肆!她们痛苦跟我有什么关系?莫华那天在星巴克看到我,她以为我搞不定,所以才去求了张胖子,卖个人情给我?呵呵,她太小看我了,也太抬举她自己了,她现在做了什么我不知道,她当年对我弟弟做了什么,我们贺家,一辈子也不会忘记!”贺佳蕊霍地从椅子上站起来,胸口起伏不定,“丫头,在我面前说什么痛苦,你还嫩了点,你知道什么叫痛苦吗?让我来告诉你,痛苦就是一夜之间,你最亲近的妹妹破坏了你唯一的弟弟的幸福,痛苦就是一夜之间,世界全变了,没有了心爱的舞台,没有了我热爱的事业,我的身边一个亲人也没有,孤零零的坐在这张可以把人吞进去的大椅子上,面对一桌子的文件,不停地哭。这才是真正地可以把人逼疯的痛苦,我是个小气的人,我只记得我自己的痛苦,别人的痛苦与我无关,莫华跟孙卓如的痛苦,是她们欠我们贺家的,她们一辈子也还不完!”
“贺总,十年了,你总怀揣着对她的记恨,你也不快乐,她们明明相爱,为了这个解不开的心结,也一直没有在一起,也许您说的对,我没办法理解真正的痛苦,可是,贺总,再刻骨铭心的痛苦,用十年的时间去治疗,也该痊愈了吧。”楚无双看着贺佳蕊痛苦的脸,恳切地说到。
“我撑了整整十年,没有心,没有灵魂,每天坐在这里像个机器人一样的工作,开会,批文件,到处去拉生意,如果不是孩子跟丈夫,我真不知道我活着为了什么。原来我的生活好好的,如果不是莫华跟孙卓如,我怎么会落到这个地步?”贺佳蕊恨声说到,回想这苦苦挣扎的十年,心底一片荒芜。
“贺总,有件事,我不得不提醒您,如果不是莫华,你,根本连十年都撑不上,更撑不到现在。”楚无双一字一句的说出来,她知道在真相背后,总是会有人受伤的,可是如果不说出来,她又替莫华觉得委屈。
“你胡说!这十年来,我跟她一点瓜葛都没有!”贺佳蕊看着楚无双,冷冷地说。
“是,您是跟她没瓜葛,可暗地里,她却一直跟您有瓜葛,这一次她帮您争取到通茂的订单,是在星巴克里遇到你之前,我相信她一直关注着建材市场,帮助你们也不是第一次了,而两年前,当阿清想收了你们公司的时候,如果我没有猜错,是莫华阻止了阿清这次的收购。不然,贺氏建材现在应该姓钟,而不是姓贺了。”楚无双清晰地说出两年前的事实。
贺佳蕊惊谔地看着楚无双,不敢相信她说的都是真的。
“没有人比我更清楚那一段小小的风波,当初我只是不明白,为什么阿清在最后关头放了手,现在我终于想通了,还是因为莫华。两年前阿清突然收了莫华在最繁华地带的一间铺子,开始做首饰制品,“清”系列水晶饰品一上市就被疯抢,这使得第一次做珠宝生意的阿清狠狠赚了一笔,现在想来,莫华不但把店铺拱手相让,连当季最流行的款式设计也给了阿清,如果无利可图,以你当年拒绝了阿清追求的这段旧怨,阿清又怎么可能放过你?贺总,放开你的仇恨清醒些吧,你以为你很能干,撑得很辛苦,其实,只不过你一直都活在童话里,而那个不辞辛苦的创造一个童话给你的人,正是你一直念念不忘地恨着的人。贺总,想想吧,当年,你们贺家就没有错吗?”
“你弟弟逼孙卓如结婚,孙卓如迫不得已才说出了事实,谁知道你弟弟幼时有隐疾,这才引得旧疾复发,如果你们真诚对待孙卓如,让她知道你弟弟所有的情况,以她的善良,她一定不会这么直截了当地刺激他的。孙卓如并没有进你们贺家的门,她跟莫华是正常的相爱,你们却把所有的错都算在两个无辜相爱的人身上,你觉得,这样合适吗?当你回到家里,有丈夫的笑脸,孩子的依偎时,莫华跟孙卓如,她们却孤零零的生活着,明明相爱而不能在一起,她们已经在尽力弥补当年的过错了,您这边享受着莫华为贺氏建材所做的一切努力,那边还一直不原谅她,贺总,对不起,我只能说一句,您并不像您在舞台上那样清白高洁,仁爱宽容,您,实在是太自私了。”
说完,楚无双没再看贺佳蕊,而是起身准备离开,贺佳蕊一直愣愣地看着她,突然喊到:“楚小姐,你,是不是一直跟在阿清身边的那个女孩?”
楚无双站住,她不愿意再提及过去,可是为了莫华跟孙卓如,这一次,她几乎等于主动亮出了自己的身份。
“是,不过,我早已经离开阿清了。”楚无双简短的回答。
“谢谢你今天来告诉我通茂的消息。而且,楚小姐,你跟以前,真的不一样了。”身后,贺佳蕊的语气和缓了许多。
楚无双顿了顿,没有说话,直接推门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