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两点钟,揉着惺忪的眼,大家都来到了会议室集合,楚无双一向觉少,睡一会儿便足够了,郝红颜却吃尽了苦头,用冷水洗了三遍脸,才总算能分清楚眼前的人是男是女。
莫华后来去车里,开着空调眯了一会儿,孙卓如却一直没合眼,此刻仍然不停地摁着手机,一脸焦灼。
工厂的食堂也加了个大早班,给每个人准备了热粥跟小咸菜,大家一边吃饭一边低声地聊着天,楚无双注意到莫华跟孙卓如一直在小声的交流着什么,隔着长桌,听不清楚她们的说话内容,但看到两人很亲近的头碰着头,她心里倒有一种格外地欢喜。
待大家吃得差不多了,孙卓如拍拍手,示意大家安静下来,然后说到:“各位,我刚才跟莫总商量了一下,那边船长老姜的电话一直打不通,这是我们合作五年多以来从未有过的事情,我很担心,港口离这里不远,我想亲自去看看,这样,小郝跟我去,技术那边也出一个人,其他的人留在工厂,由楚助理暂时负责,如果货物顺利到了工厂,技术跟质检部门要仔细验货,楚助理通知我一声,我们就回来。”
楚无双点点头,孙卓如想得很周全,决策果断,没有惯常女上司的犹豫不决,事情的先机往往就在一念之间,她看了一眼郝红颜,然后对着孙卓如说到:“卓如姐,你放心,这边我会跟大家好好配合的。”
孙卓如也点点头,接着站起来:“那么我们现在就走,这里的事情,先拜托各位了,许厂长,你待会儿下楼,再确认一下各个环章工人的到位及准备情况,一旦货物到了,你们的消毒跟冰冻处理一定要跟得上。”
安排完毕,孙卓如穿好大衣往外走,郝红颜跟另一位男同事也起身出来,楚无双看郝红颜穿得并不厚实,有些心疼,北方隆冬时章的凌晨,风硬得可不是盖的,尤其是在海边,几秒钟就会把人冻透了,她想起进楼的时候,看到冷库外面放了几件厚实的大棉袄,以备有人进冷库时穿。
她于是跟了出来,快走几步下楼,取了四件棉袄送到车前给孙卓如说:“卓如姐,海风太冷,你们把这棉袄带着吧,别冻坏了。”
孙卓如一笑,接过棉袄,靠近楚无双的时候,低声说到:“谢谢你啊小双,不过我想,我们应该是借了小郝的光。”
楚无双脸一红,刚想说什么,后面却有人拍拍她,她一回头,看到是莫华。
“华姐,你还有事情要说?”楚无双一边问着一边闪到一边,给莫华留出车门的位置。
“没有,小双,这边就拜托你了,她们不了解你的过去,我对你却还算熟悉,这样的场面你掌控起来不是难事。我跟着卓如去港口看看。”莫华停在门边,跟楚无双说了几句话,然后上车,坐到孙卓如的旁边。
楚无双点点头,替他们关上了车门,摆摆手目送车子离开。
与其说莫华是相信她,不如说莫华更担心孙卓如,工厂这边已经安排得井井有条,便是没有人指挥,也会做得滴水不漏,反倒是港口那边充满了变数,约好送货的船家竟然失去了联系,这本身已经太不寻常。
她不放心的再次朝着车子离开的方向望去,可是已经看不到了,拿出手机,她给郝红颜发了个短信,告诉她如果真的发生什么事,一定要冷静,安全第一。
很快郝红颜就回了短信:“双双,假处女拆散我们,我恨她。”楚无双仿佛看到郝红颜撅嘴赌气的样子,忍不住笑了。
沿着海边一路向北,车子开得飞快。
孙卓如忧心忡忡的看着窗外巨浪滔天的大海,更加不安。
难道会是渔船有什么意外?
可是她查了海防那边的记录,今晚没有渔船求救过,也没有可疑失踪的渔船,她实在想不通为什么老姜不接电话,做为船队的船长,老姜已经不亲自下海了,他没有理由失踪。
想到这,她不死心,拿出手机准备再拨一遍,莫华却说话了,“卓如,你有没有船队其他人的电话,打打试试。”
孙卓如查了手机,找到船队另一个老船工的手机,拨了一下,同样也关机。她看着莫华摇摇头,莫华安慰的拍拍她:“别急,港口就快到了。”
郝红颜一直坐在孙卓如跟莫华的后面看着她们,见莫华竟然主动地安慰孙卓如,惊讶地瞪大了眼睛,心想这两个人唱的是哪一出啊?
一会儿势同水火,一会儿拉拉扯扯,还害得她家双双那么担心,想尽办法的成人之美。
她眉头一皱,突然立起身来,脑袋钻到两个人的中间,小声问到:“你们俩,当初真的有一腿?”
莫华跟孙卓如吓了一跳,惊得目瞪口呆,待转过头来看郝红颜,后者却已经移到了窗边坐着,嘴里嚼着糖豆,目不斜视地看着窗外,死也不肯回过头来。
莫华深深地看了孙卓如一眼,眼神中尽是责怨,她不再说话,脸转向一边,坐的位置也离孙卓如稍稍远了些。
孙卓如恨恨地回头又瞪了郝红颜一眼,碍于车上还有其他人,她没法发作,只能想象着车子有足够大的天窗,她把这口没遮拦的丫头扔到海里喂鱼去了。
港口很快到了。
孙卓如远远地看到简陋的三号码头上人影绰绰,心一下子踏实下来。
只有老姜的船队会在这个时间在三号码头卸货,想来这批货,应该就是马上要运往工厂的那一批。
车子一直开到三号码头,孙卓如下了车,一眼便看到老姜正蹲在岸边抽着旱烟,她快步走过去,责怪地说到:“老姜,我给你打了一晚上电话了,你手机却一直不通。”
一直蹲在地上的老姜慢慢地站起来,不相信似的看着眼前的孙卓如,磕磕巴巴地问:“孙部长,您,您怎么来了?”
孙卓如并没有放过老姜脸上一闪而过的惊慌,她踏实下来的心又提了起来,镇定了一下情绪,她冷声问到:“老姜,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数九寒天,老姜的汗却下来了,他抹抹额头,“孙部长,没什么事,不不,其实,其实真的出事了。”
孙卓如的心冷到了谷底:“快说,出什么事了?跟我们的货有关?”
“这货,这货我们交不了了,今年天冷,风大,浪也一直高,我们都划到了边境地带,也没有捕到特别好的虾。”
“你说什么!”孙卓如怒喝一声,“老姜,你耍我呢?天冷,风大,浪高,这些都不会影响你们作业,你摇了一辈子的船杆子,你就是虾兵蟹将的头儿,你现在告诉我你捕不到虾,你早干什么了?当初签合同的时候三家竞标,你是跟我拍了胸脯的,白纸黑字,你现在想抵赖?”
“孙部长,我真不是那个意思,你也知道,我们这一行专捕野生海货的,是吃老天爷的饭,老天爷今年就不想让我过个好年了,我有什么办法?”老姜苦苦地解释着。
莫华坐在车上,见孙卓如的表情激动起来,她赶紧下了车,向孙卓如走去。
那边,郝红颜跟技术部的同事也走到孙卓如的身边,正好听到老姜最后说的几句话。
“部长,别听这个老滑头的,刚才我跟王哥验过货了,都是上好的特级海虾,比我们当初封样的还要大些。”郝红颜说完,气愤地看着老姜:“我说,老姜头,你一大把年纪了,知不知道撒谎就是不要脸?”
孙卓如赞许地看着郝红颜,她没想到郝红颜动作这么快,第一时间抢着去看了货,再转向老姜,现在倒要看看,这个王八羔子还有什么话说。
老姜看看孙卓如,再看看郝红颜,突然抱着头蹲在地上,一言不发。
孙卓如见状,也蹲下来,语气缓和了些:“老姜,我不知道你是不是遇上了难事,需要用钱,但是钱的方面,我从来没有难为过你,这部分虾的预付款百分之三十我已经打给你了,如果你还有急用,等交货后验了没问题,我立刻让会计把余款打给你,不会等到合同写的交货后一个月结帐,你看怎么样?”
说完,孙卓如看着老姜,老姜却仍然低头不语,她接着又说:“老姜,我不得不提醒你,如果你违约,不但你拿不到钱,你还要按合同赔偿货物全款的五倍,你就算不把货给我,卖给别人,也不可能能够挣到五倍的钱来赔我,你算算帐,现在虾在这里了,除了把货交给我,你怎么做都是不合适的。”
“不合适?如果有人肯高价买我们的虾,如果有人不但愿意买虾,还愿意替我们赔偿货款,你说,我们合不合适呢?”
老姜还没有说话,却有一个年青人突然跑了过来,孙卓如慢慢站起来,看着眼前的年青人,认出他是老姜的大儿子。
“姜扬,你给我闭嘴!”老姜突然火了,站起来冲儿子吼到。
“爸,你何必害怕他们,买虾的人都说了,今年虾价高,她给的价对我们来说就是剥削。”姜扬气哼哼地看着孙卓如,好像理亏的并不是他们。
孙卓如深吸一口气,再次看着老姜:“老姜,我给你的价格到底公不公正,你最清楚,而且合作了这么多年,我孙卓如是什么样的人,你也最清楚。你儿子现在有人撑腰,就跑出来不知天高地厚的瞎嚷嚷,老姜,日子还长,路也长,我孙卓如今天搞砸了,不在这行干了,我也能混口饭吃,可是你老姜要是失去信誉了,我不相信还有人敢买你的虾。”
“孙部长,这您还真是多虑了,那人说了,只要虾好,以后就全包了。”姜扬趾高气扬地看着孙卓如,全然没有把孙卓如刚才说的话放在心上。
“你他妈的给我滚!”老姜怒吼一声,一脚把姜扬踹得老远,姜扬爬起来掸掸身上的土,也朝老姜喊着:“爸,你就是太心软,整天顾着面子,吃亏的永远是咱们!”
老姜看着儿子跑远,才回过头来,抱歉地看着孙卓如:“孙部长,我跟你说实话吧,这事是我老姜做的混蛋,但是在这码头上,我得有口饭吃,我这不争气的儿子得有口饭吃,我知道你说的都对,如果我不给你虾,以后就没人敢买我的货,可是孙部长,如果我今天把虾给你了,估计等不到天黑,我就得从这码头上撤了。”
莫华一直在旁边静静地听着,这时候开口问到:“有人威胁你?”
老姜看看莫华,点点头,长叹一声:“算是吧,我们一个打渔的,小胳膊拧不过大腿,为了儿子孙子,我只能豁出去这张脸了。”
孙卓如冷冷地看着老姜,老姜心虚的低下头,悄悄地走了,孙卓如并没有拦他。
“他们真不要脸!部长,我去拦车,我就不信车敢从我的身上压过去!”郝红颜气得脸都红了,说着就往卡车的方向冲,孙卓如却一把拉住她,低喝一声:“小郝,冷静些,你这样做没用。”
“怎么没用,他们不要脸,咱们就用抢的,咱们有合同在手,还怕他们吗!”郝红颜望着那一卡车的虾,急得直跺脚。
“不是虾的问题。”孙卓如摇摇头,长叹一声。
“是人的问题。”莫华跟着补充到。
“小郝,有人存心想玩我们,你就是抢,他们也会有后手,他们的目的,就是让我们拿不到虾。”看着一头雾水的郝红颜,孙卓如解释到。
“这些虾,怎么可能值得付出五倍的赔偿金,这个人目的就是想玩死我们。”莫华接着说到。
“那到底是谁?跟咱们公司又有什么仇?”郝红颜追问。
孙卓如跟莫华对视了一眼,均摇摇头,她们也想不通究竟是什么人如此的霸道,消息又如此的灵通,而势力与财力,更是惊人的强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