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抱着林天瑜，我看见林陆珂终于回头。
他动动眉头，眸子盯着她：“你结婚了？”
林天瑜撑着从我怀里挣开，她看了我一眼，目光哀愁，有些发苦的笑，然后看着我们的哥哥：“我结婚了。”
“好。”林陆珂就说了这一句。
不清不楚，可他是带着怒容的，然后嘴角有些嘲讽一样的神情：“你都结婚了，就更不需要别人管你了是不是？结婚这么大的事儿你连个电话都不给家里打？现在你跟我说你结婚了？你脑子是怎么想的？林天瑜，你有病吧！”
“哥！”林天瑜喊了一声，只是掉了眼泪。
她说不出来。
她的眉毛拧着，眼睛睁得大大的，嘴唇动了几动，最终闭嘴了。
“那孩子呢？谁的？”林陆珂生气加了一句。他大概早有疑惑。
胡力抱着孩子，把孩子的脸相里，让她背对着林陆珂，摸着她的头发冷冷道：“别为难天瑜。孩子是我决定领养的。”
“还不是亲生的……”林陆珂也有一脸懊恼，瞧了一眼林天瑜：“你本事是越来越大了，你连自己都管不好，你还结婚？还领养了一个孩子，有家有孩子了，你还外边招摇什么呢？告你那公司我查了，是赵宸那丫头的，你要过日子你就好好过，你还跟她纠缠什么啊，嫌她害你不够多？你打算干嘛啊？”
“林先生，你冷静一点。天瑜的事儿，孩子的事儿，我们自己会处理。”胡力温文的神色也变的凝重。他生气了。
林陆珂仔细打量了他一番，笑了：“林先生？你叫我啊？还挺斯文。”跟着瞪着胡力道：“你爱她什么啊？你哪儿钻出来的，你跟我说你娶了我妹妹？凭什么啊，有你这样的吗？结婚那么大的事儿不跟女方家里说一声。你懂事吗？你爸妈兄弟是不是也不在意谁跟你一辈子啊？就你这样的人，你能照顾我妹一辈子吗？她是什么脾气什么人你了解吗？结婚，你当玩啊！”
“哥！”林天瑜叫了一声。
林陆珂怒气冲冲的道：“你别喊我。家里没你这样的人。就算爸病了，我也不准你回去看他，免得再给气出个岔子。”
“林先生，首先，我要跟你说，我父母去世的很早，我只有一个叔父，他养我长大的，不过他现在人在深圳，我结婚的事儿已经通知了他。我和林天瑜也去深圳见他了，他很放心，很喜欢天瑜。因为叔父婶婶年纪都大了，表兄弟也不在国内。所以不想他们为我的事儿操心，没有大张旗鼓的办婚事。至于通知你们家的事儿，你自己也清楚，是你们不肯接纳天瑜的。那十五万是我给天瑜的，不是你们想的那样，来路不正。我当然清楚天瑜是什么人，我很爱天瑜，我会照顾她一辈子。我这样说，你能接受吗？”胡力抱着孩子说了我认识他这么久一来他说过最长的一次话。
可最后一句，刺痛了我。
他照顾她一辈子。
那我呢？
我侧头红了眼睛看着林天瑜。
林天瑜在我的目光里别过头，竟不来看我。
这房子像空的，没人开口在说话。
沉默里。林陆珂看了一眼我：“海琼，跟我走。你管她干嘛，有人管了，跟我走听见没！”
我头都是麻的。
我从一场战争又掉进了另一场战争。
上一场惊天动地里，我只是不幸被殃及的池鱼，隔岸观火勉强全身而退。
这一次，有人逼着我全副武装，拿起枪来，冲锋陷阵。
可敌人在哪儿？
对手呢？
我要对抗的，究竟是什么？
我伸手按住了自己的心口，我得透口气儿。
这些人七荤八素一起用力，像是什么水底猛鬼把我也扯下水，不多添一缕冤魂不罢休的劲头。
我感觉有什么淹过我的脖颈，灌进我的口鼻。
又苦又涩。
我有些恍惚，可按住心口强行让自己镇静一点儿。这已经不再是演习，这是场风暴……
“哥，你先回去。”我冷冷静静，清清楚楚的说出来了。
是什么给予我的力量，我还不清楚。
我痛恨林天瑜的心还没有褪色，她让我饱受折磨的劲儿还没缓过来。
可我也讨厌林陆珂。
我赫然发现，在这个战争里，我独立成军。
“你胡说什么你！”林陆珂暴躁起来，大步走过来，有力的胳膊抓着我，他二十年来第一次那样生气的看着我：“爸在医院你不回去看看？你也要学你姐一点心都不长，忘记自己姓什么了吗？”
“你听我说……”我想把所有的事儿都问清楚搞明白停止这场战争。
可林陆珂已经不能允许。
他的手摇晃着我，就要把我拖走。
他拽的我的很疼，我啊的叫出来。
“陆珂，你放开她。”
林天瑜侧了身，拦住了林陆珂，挡在我前面。伸手用力推开了我哥哥。
我姐拦在我前面。
“你想怎么样？”林陆珂开口了，他被推的往后退了一步。
林天瑜在我前面，我有些喘不上气，我有些怕。
我怕。
她回头了。
看了我一眼，她忍着给了我一个不算是笑的笑容，眼神里还蓄积有泪，头发散了，活脱脱像个失败的逃兵，可她依旧有理智的神色。
“你先跟陆珂回去吧，回去帮忙照顾爸。”
她说完，伸手拍了拍我的肩膀让我走。
我没有任何表情来面对她。
“那你呢？你不跟我们回去了？”我问出口。
她吸口气开口：“他不想见我，我回去也没用的。”
“可他是病了，你不去看？”我不能理解，她到底是什么样的心意。她怎么永远只活她自己。
“你先回去。”她压低了眉头不肯退让分毫。也不肯多说一句话。不肯告知我，她打算怎么办，是就此绝交还是尚且残存一些亲恩。
深深吸口气，控制情绪，我怕我会忍不住再扇她一耳光。
我怕我望着我的哥哥，我头脑发热，我也想冲着他歇斯底里的大吼。
我听见自己在喊，你们都别闹了，别折磨……
林天瑜看我的眼神已经有祈求的神色：“你回去吧。”
我不能有任何表情。
“我回去。”我点头了。
心很痛。
我是那么想拼尽全力维护她，只要她松口，只要她说她想回去，想家，我多愿意轰轰烈烈的带她冒着所有的枪林弹雨回去，保护她，不让她受伤。
原谅她，像上一次那样，给她机会。
可她不肯，她点点头，从我面前让开。
林陆珂在前面。
我看着林陆珂开口：“我跟你回去。”
林陆珂扫了我一眼，我是第一次这样跟他说话的。
像是谈判。有些冷。
他嘴角勾起来有一些嘲讽一样，然后抬头发出极其不屑的一声轻哼。
又扫了一眼一旁的胡力。
胡力英俊的五官也充满敌意的冷漠开口道：“虽然你是她哥哥，可请不要再伤害天瑜。我会陪她回去，不管你的父亲怎样，可我会去见他。”
林陆珂是笑笑，笑的冷漠，跟着转身走了。
我叹口气，把胸口大石头一样的浊气都吐出来。
回头又看了一眼林天瑜。
不知还能说些什么。
有些什么。
我们之间，还有什么吗？除开无休止的伤害。除开我无法兑现的诺言，她无法停下的不安。
她看着我欲言又止。
我想了想还是留了一个笑容给她，眼泪没法控制，瞬间落下来。
我捂住嘴巴，害怕自己说出什么不合时宜的话。
就让她继续扮演她无所不能，疯疯癫癫，不顾一切的林天瑜吧。
说不定她真的通天彻地，可以无法无天，在这个世界里永远横冲直撞不管不顾。
……
我回去了。
我说了。
我走了。
她是什么样的神情我没看见，我也怕看见。
一路上，我都再追林陆珂。
他走的很急，步子很大。
我们返回我的学校。
他始终沉默，只是不断地抽烟。
我问了他父亲的病情。
他说的也简单，只是说，那天小孩儿过生日，嫂子借机会做了饭要约爸回家谈谈，妈先回来的，回来看看孙子，爸说下班回来，等他，他没回来，往段上打电话了。
段上也没人接。
家里急了，林陆珂去找的。
黑天半夜，沿着铁路找的。
最后找找了。
站上铁路养活工老吴请假有事儿，我爸去替了一会儿。
年纪大了，腿脚不好。
摔了一跤，滚下来，掉在旁边的沟坎里，一条腿跌了，索性人还清醒。
人是哥和站上的人背回来的。
前天的事儿，手术都做了。怕我知道，考不好试，没及时跟我说。
登了林天瑜消息的报纸，是在爸包里翻到的，全家只有他还看报纸。
……
现在爸的情况，还算稳定，据说手术完了，麻药退了的时候。
老爷子说了第一句话。
叫林陆珂把钱还给林天瑜。
林陆珂只点点头，答应了。
我简单的收拾了自己的东西，和姚凌蕊，宋笛说再见。
姚凌蕊看着我，不知道为什么，主动过来抱了我一下。
她说，你放心，没事儿的，别怕。
我点头了，对她勉强笑笑。
宋笛说会帮我请假，我谢谢了她。
我就是这样跟她们告别，上了林陆珂的车。
他开车带我回去。
一路上，他很沉默。
我也很沉默。
我不知道即将要面对的是什么。
我只是很想念，突然疯一样想念我的家人。
想那个老头。
我一边想他，一边哭了。
最后越想越害怕，就越哭越大声。
林陆珂抽着烟，吸口气，把烟掐了，丢出车窗外。
伸手摸我的头。
他的手还是那么粗糙。
大大的。
摩挲的我前额有些难受。
“哥在。没事儿的。”他开口了。
我点点头。喊了他一声。
他答应了。
太阳已经开始落。
高速路的两旁，是一望无际的北方平原。
穿过这个被阳光晒的炽热蒸腾的平原。
再过几座山。
再过河。
那是我的故乡。
我的家。
我的父亲母亲，在等我。
我是那样急切。
可我感觉，我把什么给弄丢了。
林天瑜。
我很想……
想你也在。
我的哥哥，姐姐，都是在的。
这样我就不至于太慌张。
林陆珂也不至于慌张。
林天瑜，那时候你不顾一切的跑出去了，可外面的世界，也不是那么美丽。对不对？
所以我们都要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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